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晃晃悠悠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白酒。
我瞄了一眼,西凤酒,老陕自己的酒。
胡子刘重新在桌子前坐下,和那些工地上的老乡说笑,说的是陕西话,我听得似懂非懂。大概喝了一阵子酒,胡子刘突然招呼周围的老乡,大概意思是问吃好了没有,要是吃好了,就打板唱一段。
他周围的人开始呼喝着鼓起掌来,有的敞开上衣的扣子,露出精健的胸膛。还有人拿筷子敲击着碟盘,叫板一响,胡子刘和那些人唱了起来。
“无银钱当时把英雄困倒,大丈夫低下头泪如雨抛;一池水得了风也起波浪,我志气比天高谁敢小量;好一似困蛟龙陆地潜藏,时不来暂且把鳞角将养,单等得春雷动倒海翻江…”
我爸低声对我说,这是《苏秦激友》里的唱词。
胡子刘的声音里满是愤懑与不甘,声音和周围的人混在一起,夜色漫漫,他们吼着,到最后都吼出了哭腔。
一曲唱罢,胡子刘站起身,把清冽西凤酒洒进杯子里,仰头喝干。然后将瓶口倾斜,浅浅西凤酒,散落黄尘土。
他站起身,走到串儿店老板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说这是晚上的饭钱,另外送外卖那一家给的钱也在里面。
说完,转身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串儿店老板“哎呀”一声。
这钱上怎么沾着血!?
我听了这话,猛然把头转向胡子刘离开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夜色漆黑一片。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
周卫国死了。
就是那个睡了嫂子的小叔子。
具体的消息是我跟着我爸去吃场子的时候得知的。当时是去吃涮锅,席上有个刑侦支队的叔叔,是我爸的朋友。正吃着肉呢,他突然提到了前段时间发生在铁路大院的案子。
“那人是借着送烤串的机会进到家里去的,进屋的时候周卫国还在看电视,刚泡好茶,没喝几口。”
“你们都想不出周卫国是怎么死的,嘿,像是跌了一跤。”
“那脑袋砸在地板上,面朝着地,背朝着天,噗……”
“就像这一样。”他拿筷子指着红油锅和里面沸腾的肉。
尼玛,刑侦的叔叔就是口味重,我顿时觉得自己吃不下去了。
我爸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话。
周围人都没听清楚,但是我听清楚了,是一句拳谚:
侧起腿苏秦背剑,打英雄面落黄沙。
胡子刘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
但是周卫国肯定不是。
胡子刘也死了,遗体出现在铁轨上。
从北京发往西安的列车把他碾成了两截,不过据说血流的很少,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遗书,上面坦白了自己杀人的事实,另外还提到了怎么处置自己的遗产。
所有的所有,都给了打他闷棍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