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习的那个律师事务所,地段很好。三排大楼连成一片,无数个小窗户打开就是射箭孔。由此屏障俯瞰,最近是鳞次栉比的街边小摊,烧饼包子五金杂货应有尽有,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起到了防御工事的作用。八国联军再想打进来,最起码要耗费一昼夜的功夫。再加上此处面向三条交通要道,一旁还有趴活儿的黑车司机作为运输大队,快速机动,进可攻退可守。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黑车司机们大概都是行伍出身,很明了这一点,经常在我们律所门口大打出手。有时候是为了抢客源,有时候是因为街道狭窄发生车身刮蹭,总之就是战个痛快。大夏天本来就人心浮躁,但凡有点儿鸡毛蒜皮,老阳儿一晒,人就动了肝火。上衣一撩,光着膀子握紧拳头就开打,一时间人声鼎沸观者如云。说来这些司机师傅也挺有意思,如果有人报警,警铃乌拉乌拉还离这儿半里地远呢,打架的俩人就散开了。假装买个包子喝杯饮料,看树底下人下象棋,总之警察叔叔来了,绝对逮不着闹事儿的人。等警车开远,瞅不见车屁股了,马上俩人又跳出来,大声叫嚣,乒乒乓乓再次开打。
七月底,律所门口闹过一次大阵仗。两拨黑车司机小团伙儿意见合不拢,决定武力解决问题。以大楼为分界线,东西各站一排,呼呼啦啦把通道围了个严实。个个儿昂首挺立手上拿着附近五金店买的改锥榔头,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十分钟前我下楼买冰棍儿,十分钟后我只能被堵在律所门口,和乌泱泱的人群一起凑着看热闹。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全是一米八满胸脯子护心毛的壮汉,谁跑去说一句麻烦借过,估计都得当场被撂在那儿了。
我正想着呢,就听见前面一人说了句,麻烦借过。
这他妈不是找死么!我垫着脚尖儿,伸头看那人的模样,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花白头发。我心里想这人是不是傻了,找打啊?
没曾想两拨黑车司机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如潮退散,脚步哗啦啦响的和浪花似的,正好为他让出一个行走的通道来。我记得《圣经》里有一段是“摩西向海伸杖,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就成了干地。”我琢磨这人的效果和摩西也差不了多少了。
等他走上台阶,底下黑车司机又恢复到两阵对垒的状态。那人转过头,说了句,影响不好,都散了吧。只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黑车司机如山崩海倒,顷刻间了无踪迹。于是,我算是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作消杀机于无形。
我自言自语,我操,这人谁啊,这么牛逼!!
老雷!一旁看热闹的黑车司机低声说道。
我转脸儿问他,老雷是谁?
黑车司机嘶地吸了一口气,瞪眼儿瞅着我,就好像我在问地球究竟是圆的还是方的。但是他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反而是加重语气又蹦出俩字。
老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