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崔健的“嬉皮士”式青年反叛文化的“现代先锋主义”特征不同,来自乡野和市井的声音则把一种“市井犬儒主义”精神带到了国家的声音神殿。普通话不再是唯一的语音标准,地方腔正在悄悄入侵。在主流电影中,方言尚且是一种特权,是少数政治领袖才有权使用的语言。而在大众娱乐媒体中,方言土语却渗透到各种场合,甚至获得了比标准普通话更多的荣耀。土得掉渣的东北方言是种种市井声音中的宠儿。直到90年代,赵本山的腔调不仅在国家电视台的节目当中先声夺人,而且成为一种大众时尚。《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之类怪腔怪调的歌曲,也能够风靡一时。
另一方面,港台文化借助经济强势和商业化传播的优势,铺天盖地地涌向内地。官方电台的主持人开始刻意不咬准读音,以便让自己的声音中带一点港台腔,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官方的容忍。
王菲的歌声将这一针对神学化声音的反叛推向了巅峰。在这位20世纪末的海妖的奇妙的歌声中,我们听到了来自遥远的30年代旧上海香艳情歌的回响。如《开到荼蘼》等,就是旧上海风格情歌的仿制品。但颤抖的泛音和有意扭曲的假声,则一洗旧上海的脂粉气,同时又摆脱了杨钰莹式的将这类情歌“小农化”的厄运。王菲给这些怀旧之歌加入了特殊的世纪末情调:精致的颓废和虚无感。
王菲的“酷”的歌唱美学,与娱乐文化中的媚俗的温情和滥情的美学主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酷”的“低温效应”保持了与受众之间的距离,同时又带来“冷”的刺激性,等于是有限度的“施虐”,受众从中获得不同一般的快感。
“酷”,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众文化精神的内在分裂的重要症状。它将情感的自相矛盾的两极,强制性地扭结在一起:冷漠—热情、禁欲—性感。《不留》中的“身心分离”,正是“酷一代”的精神症状。将压抑的热情以扭曲的方式展现出来,带有一定程度上的禁欲色彩,进而形成了一种“冷艳”的美学效果。这也是《将爱》专辑这朵虚无深渊之上的璀璨凄美的花朵令人迷醉的根源。王菲给世纪末的“玩世主义”增添了虚无的深度,把“玩世主义”由王朔、周星驰式的戏谑和卑微,变成了有颓废情调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