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仰(1)

◎龙永图

有人说今天的年轻人不再有信仰了。确实,他们不再像老一辈人那样把民族大义、国家命运挂在嘴边,他们谈论的更多的是自己。因此就判断说年轻人没信仰?我觉得这样似乎把信仰问题简单化了。

在民族危机过去多年、国家进入稳定发展的时代,关注自我的发展也是很自然的,当大的国家问题基本解决了,就应该同时去关注每个个体的发展。因此,从这个角度讲,如今的年轻人关注自我发展和自我价值实现,是顺应时代和潮流的行为,是有上进心的表现,不应多加指责。

现在的年轻人都非常现实,他们说,我首先要为自己、为我这个家庭负起责任,使自己能够过一种幸福、有尊严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因为只有每个人都能过上一种有尊严的、比较快乐的生活,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社会才值得大家为它承担责任、为它做贡献。习近平同志讲“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这样的奋斗目标,就是当今中国人追求信仰的基础。

对老一辈人来讲,他们的奋斗目标很简单,就是“一根筋”地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他们一直为这样一件事情承担责任,无私地做出贡献。他们当时的生活可能比我们简单,目的也比我们简单,当然也不像我们今天面对那么多诱惑,分心的事情那么多。这些诱惑和分心的事情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困惑,而困惑就会给年轻人的信仰带来巨大的压力。年轻人每天都要面对很多问题,房子、工作、人际关系等。这是问题是压力,也是诱惑,怎样在面对这些压力和诱惑时,努力追求自己的信仰,这有很大难度,但也很重要。

所谓信仰也就是一个愿望,它给自己的生活提供动力,同时凭借信仰来战胜困难、解开困惑,勇敢而快乐地生活、工作。

我常常从自身的经历来想这个问题。在人生的每个阶段信仰往往是很具体的。我参加中国入世谈判长达十年,我为什么坚持下来,始终没有放弃?主要就是在谈判当中受到了刺激,感受到了国家和个人的屈辱,我发誓要改变这个现状。中国当时不是世界贸易组织的成员,一直只是个观察员。那时一听“观察员”这三个字,我心里都觉得特烦,憋得慌。观察,而不是参与其中。参加世界贸易组织会议的时候,每一次去领证,我一看见牌子上面“观察员”这几个字,我都不想戴,但是进场必须戴,但一旦进场,我就把它放在口袋里面去。“观察员”的位置与中国身份简直太不相称了。我率代表团参加在新加坡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大会第一次部长级会议时,100多个代表团,都是作为正式代表进场,就我堂堂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戴着“观察员”的证件进场。我都不好意思走,就老坐在那儿不动。我平常喜欢到处和人家交谈一下,开展一点活动,但是戴着这个东西我就不想动,嫌丢人。

摘掉这个中国作为“观察员”的帽子,成了我当时一个非常简单的愿望,我就非得把这个“观察员”的帽子摘了不可,这就成了一个信仰。当时我们谈判确实很困难,国内各个部门之间矛盾也很大,但是我只要想到新加坡那次会议的刺激,就受不了。“观察员”是坐在所有代表团的最后,坐在最后一排,而最后一排是在二楼的下面,黑不溜秋的完全被忽略了。而且发言的时候,要等到所有的正式代表成员讲完以后,“观察员”才有资格说话。主席会先问各个成员代表是不是还有发言的,一直问三次,没有发言的,好,现在“观察员”发言,谁愿意发言,谁就站起来。本来我真不想发言,但国内要求我一定发言,而且批准的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不去发言完不成任务,我只好硬着头皮拿着稿子去发言。但是轮到你讲话的时候,一大半人差不多已经离开了。因此,发言的时候我没法像平常那么慷慨激昂,因为确实觉得抬不起头来。我自己一直特别纠结这个事情。

为什么人家老说龙永图在谈判当中还是很有忍耐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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