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苦与乐(1)

◎龙永图

20多年前,中国的入世谈判在世界上引起的巨大震撼,相信每一个亲历者都不会忘记。

从1986年7月中国向世界贸易组织前身——关税与贸易总协定正式递交了恢复合法席位的申请,到2001年成功加入世贸组织,我们走了15年漫长艰苦的“复关”—“入世”之路。

有一位著名的西方经济学家曾对中国入世谈判做出这样的评价:“毫无疑问,中国入世谈判是多边贸易体制史上最艰难的一次较量,在世界谈判史上也极为罕见。因为它意味着把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计划经济国家纳入到全球市场经济的体制中来。”

所以每次只要我们的入世谈判代表在关贸大楼或者其他地方开会,平常人数不多的会议室里就会来很多人,走廊里外国人用英语互相招呼着往里走:“走,快去!听听,中国人要说话了!”

在日内瓦的谈判很紧张,作为谈判代表,我们需要激情,也需要冷静。我每天很早就起来在日内瓦湖边散步。湖边空气好,相对安静,在这里我可以将一天的工作在脑子里好好过一遍,全身心地放松,然后开始这一天紧张的谈判。

整个入世之路,中国代表团进行了大大小小的谈判上千次,既有和美国、欧盟、日本这些国家的双边谈判,也有在日内瓦举行的100多个成员参加的多边谈判。

整个谈判历经15年,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其实,谈判虽紧张但也有轻松时刻。

谈判时,各种可预料或者不可预料的事情层出不穷,而我们都得一一面对、逐个化解。例如,一位母语不是英语的外国代表为了卖弄自己的英文,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有一次甚至在一个英语冠词的使用上翻来覆去地挑剔,会场的气氛相当紧张。

我当时向这位代表表示,这个词能否以后再说?对方竟然回答:“我的英文不好,今天一定要把它弄清楚了。”这样的说法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我只能对他说:“你英文不好,先去英国留学两年,学好了再来和我们谈。”没想到我这么一说,对方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大家均为之一笑,紧张的气氛也随即消散了。

还有的外方代表谈着谈着就开始装傻,说对中国许多情况还不了解,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我只能立刻回复他:“你身为首席谈判代表,居然搞不懂这些,我只好原谅你的无知。”

一时对方窘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复,现场又一片哄笑。

在所有的谈判中,最困难、最重要的当然是和美国代表团的谈判。美国是全球第一贸易大国,而且美国拥有一个强硬的、专业的谈判代表团,所以谈判进行得十分艰苦,双方每次的交锋几乎都是攻坚战。

美国的要求最多,要价也最高。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美国是一个很大的经济体,所以他们对谈判的所有内容都感兴趣,从汽车到小麦、从金融到电信、从电影到分销,他们都感兴趣。但是一些小国,比如哥伦比亚,他们就要求解决两个问题,中国只要降低进口咖啡和鲜花的关税,他们就可以结束谈判了。

美国可不是这样,他们要求解决几千种产品的进口关税,要求解决差不多涉及WTO规则下面的100个服务贸易部门。美国要求很高,解决了一个问题,他们又要解决另外一个问题,好像永远得不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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