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陆西元一行登上高台时,台下平坦的草地上已然席地坐了二百多人,都是刘原特意嘱咐选调来的连营级军官。这次请陆西元来训话,并不纯粹是将他从李嗣的身边引出来的借口。陆西元手抚石桌,俯望台下这些年轻军官,开口说:“各位,鄙人就是新任吴尚市长陆西元。前天,你们的老长官凌风五就是我亲自执行蒋委员长的手令杀掉的。他死了,你们都干净了,得救了。从汉奸伪军,成为了忠义救国军。为什么?因为凌某人昔日里作孽无数,近日里又自寻死。老天不留他了。他倘若未受处置,依旧是你们的司令,不消十天,国军大兵压城,前账后债一起清算,到时候牵连上你们大伙儿,玉石俱焚,那就太可惜了。所以,你们要为有了刘司令这样的新长官感到高兴。刘司令在南京从事地下工作,锄奸杀敌,威名远扬。他做了司令,是抗日英雄,他的下属自然也是了。你们说对不对啊?”

台下众人有不少是跟随凌风五多年的旧部,本有些愚忠的傻气,对这个突然来到的外客施诡计杀害长官的行径很有些不齿和愤恨,虽然暂时碍于形势,接受了刘原做长官,但怨气犹在。这会儿听了此人在台上一通说辞,琢磨琢磨,觉得有些道理。他们跟随凌风五日久,手里欠下的血债是心中有数,日后万一清查起来,怕是很难搪塞过去。但如今,凌风五一死,他就替大家把这些罪孽一股脑地都担负走了,他是铁杆汉奸,他们是抗日队伍,彼此泾渭分明,乃是件大好事,岂有不热烈鼓掌之理?

一转念间,众人都对这位适时而来的市长充满了感激之情,更觉得他身边那位刘长官浑身金光闪耀,俨然就是挽救他们于苦海的救星。

听着台下掌声雷动,看着这些人欣喜的笑容,陆西元暗暗松口气,对刘原说道:“刘司令,我有件事请你帮忙,不知能否答应?”

刘原拱手说:“但有所求,决无拒绝之理。”

陆西元手指台下,说:“借你十个部下一用,陆某孤身来吴尚,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办事很不方便。”

刘原一口应承下来。

陆西元在这群军官里拣年轻、外貌端正、有文化者挑了十个人,依旧由刘原负责枪弹供应,脱去伪军服,换上清一色四个兜的中山装,上戴礼帽下佩手枪,走出来显得干练洒脱,与他这个年轻市长正好相配。于是,陆西元出市府时影只形单,傍晚回去时,已然是前呼后拥,威风十足了。

李嗣闻讯而来,见了这情形,不以为然,拉着陆西元到一旁去,埋怨说自己麾下也有不少精干之辈,为什么要在这些伪军里挑人呢?再加上他们是凌风五的旧部,难道不怕他们替故主报仇?陆西元装作恍然大悟,拍了下桌子,连说疏忽了,但人既已收下,说不用就不要,太拉不下脸了。但好在,市府外部的守卫是李嗣的部队负责,倒也不怕他们心生歹意。毕竟凌风五已死,树倒猢狲散了。李嗣无奈,但看在市府警卫仍在自己的掌握下,也就作罢甘休了。

陆西元虽然有了这些贴身侍从,稍稍放心,随后又签发了一份告示,在本地招收一批文秘人员,来充实政府里空缺的职位,同时逐步对旧有的办事人员进行甄别、淘汰。在进行这些行政事务处理的同时,陆西元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履任以来本该关注,但因为诸事困扰无暇管理的敌产接收事务上。在这方面,他心中有数,在协助自己智擒凌风五接管市府政权之后,那位中统干员兼之手中有兵的李嗣李司令,自恃功劳,又欺他孤立无助,已然开始出手了。他有意以安全问题为借口,将陆西元禁锢在市府里,意欲何为?这恐怕不是几座房产,几根金条可以打发的事情了。吴尚这个城市的接收,从初始起就显示出了与别处截然不同的特色。在这个问题上,凌风五是始作俑者,他死得活该,死有余辜!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