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疯了么?”[6]作家吉姆·文道夫(Jim Windolf)在《纽约观察家(The New York Observer)》报1997年十月号上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用数字给出了答案。
如果你把美国人声称患有的各种心理疾病综合在一起,浮现出的就是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国家的形象。这个国家有一千万人患有“季节性情绪失调(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一千四百万人酗酒,一千五百万人精神抑郁,三百万人长期忍受“急性焦虑症(PanicA t t a c k)”的折磨,一千万人有“边缘性人格障碍(B o r d e r l i n eP e r s o n a l i t y D i s o r d e r)”,一千二百万人患有“不宁腿综合征(restless leg)”,五百万人患“强迫症(obsessive)”,二百万人为“躁郁症(Manic-depressive)”患者,一千万人性瘾成癖。此外还有“慢性疾劳症(Chronic Fatigue Syndrome)”或是“化学物质过敏症(Multiple chemical sensitivity)”带来的诸多痛苦,以及一人身患多种精神疾病的情况。这一切的一切让文道夫得出如下结论:“77%的成年人生活一团糟”。再加上一些新增的可量化的心理疾病,可以说“这个国家人人都是疯子”。
他大胆地提出,美国人正在变成只关心自己的讨人厌的忧郁症患者。为什么?因为他们能。人们的普遍心理就是“哭吧,大声哭吧”。任何微不足道的不适感都是合理的存在。感觉痛苦并不违法。只要你觉得自己病了,那你就是病了。
这话也许有一点点道理。身处和平之中,经济飞速发展,人们生活在一个危机爆发相对自由的时代。难道不会有人刻意制造危机,用小刺激制造大创伤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事实的真相远不止如此。在我看来,我们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自我标识问题。太多人情绪消沉却不知原因何在。什么东西正在耗干他们的能量,蚕食他们的大脑——但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事实是: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来,各个年龄层中患有严重抑郁症的比例一直稳步上升。自杀率、单相障碍(躁症或郁症)(Unipolar disorder)、双相障碍(躁症及郁症)(bipolar disorder)及酗酒飞速攀升。美国人中患抑郁症的比例几乎高于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跨文化数据显示,亚洲国家的美国化也使得它们的抑郁症患者比例同步上升。另外,美国国家心理健康研究所(American 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近期的一项研究证实,心境障碍问题已在二十世纪的每一代人中递次增加。通常情况下,我并不怎么相信这类数据,但我偶然的观察却证实了上述发展趋势。只有我,还是所有的父母现在都在依赖他林抗(Ritalin)精神失常药的帮助?孩子们精神亢奋、注意力分散、心不在焉。孩子们很难坚持某项“任务”,父母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情绪变化快、容易走神。许多人——包括我自己——这些年来的情绪似乎都是在坐过山车,高高低低,波动异常,前一分钟还在天空翱翔,下一分钟已经跌落地面,精神抑郁。
为什么会这样呢?某些研究人员把原因归咎于环境污染物质:空气、水以及食物中的化学药剂。另一些人把目光转向文化和经济因素,认为是它们增加了日常生活的压力。没有人知道确切答案。但是猜一猜也不错。在小说《洪堡的礼物(Humboldt\'s Gift)》中,作者索尔·贝娄(Saul Bellow)疑惑地指出,为什么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都说自己深受上天的庇佑,而美国人却能毫无羞愧地说自己饱受“折磨”?他的答案是,大多数人把“折磨”等同于缺衣少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折磨”存在,那是由“生活过于富足(plentitude)”引起的。
尽管有悖常理,“生活过于富足”正是美国文化的负担。大多数美国人拥有所需的一切,但他们仍不满足。如果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没有什么来之不易,那么生活就会变得浅薄无意义。在这个巨型的时代——巨型合并企业、几十亿打造的大片、奢华的拿铁咖啡——我们展开双臂拥抱“多!更多!”这一价值观,就为了弥补不会显得“少!更少!”的生活。吃着速食却感到饥饿,正如一位佛教高僧所说,“饥饿不知为何”。富足的生活填饱了胃,也喂出了精神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