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与场域(2)

无论如何,表达行为会造就一个变化有可能借以发生的时刻。表达要么会被接收,要么会被拒绝,这又再次改变了场域中的元素安排。我们在三个女儿的浪漫约会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家珍在其脆弱时刻亲吻了周明道;家倩为雷蒙做饭,并让自己有那么片刻诚实地面对自己与父母的关系(雷蒙因轻佻而忽视了这一点),而家宁与国伦直率而实际的讨论则导致了他们的迅速恋爱。

欲望将我们推向了不同的场域元素。在传统的中国文学作品中,欲望包括物质欲望和非物质欲望的混合。所有感官都会保有对某种刺激的渴望。眼睛渴望视觉刺激,耳朵渴望听觉刺激,口唇渴望美妙的味道: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在战国时代的人看来,在感官与其余世界之间存在一种重要的关系。感官并不会简单地传达信息;取而代之的是,它们会通过欲望发挥作用。它们渴望某种刺激,并积极地寻找可满足其需求的事物。这导致了感官与世界间的意向性关系,在此关系中,感官寻找、判别差异,在获得满足之时达于终结。然而,正如上述《道德经》的引文所指出的,过多的刺激会损害感官。它使人未能注意到生活在世上的最重要的一点:对“道”的持续变化保持关注。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经典文学作品并未赋予欲望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这一问题以重要意义。重要的是,欲望是否得以圆满(“成”)。这既包括感官欲望,也包括对知识和名誉的渴求。感官和头脑都渴望圆满,即让自己的欲求得到满足。但为了达成这种圆满,我们的精神就会无休止地持续寻找满足之物。下面这段摘自《庄子》的话说明了人类行为受实现圆满或欲望的满足之驱动的方式,这个过程会将我们猝然拖入危险境地,而不去考虑这个过程是如何慢慢摧毁我们保持良好机能和健康的重要能力: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在《饮食男女》中,基本的人类欲望包括对食物和性的需求。老朱和老温质疑,除了仅仅满足这些欲望之外,生活中是否还有更多的东西存在,而我们通过电影得以明白,我们借以满足这些欲望的方式非常重要。进一步而言,这些欲望得以满足或未得满足的方式,造就了在其生活中纠结于这些欲望之存在的人的历史叙事。正如家珍的例子一样,欲望可以被压抑;在家宁的例子中,欲望会冲动行事;抑或,渴望可通过非传统的方式得到满足,正如家倩与其前男友雷蒙的关系那样。

礼仪构成了表达情感并帮助满足欲望之场域内的行为结构或模式。礼仪确实包括明确地形式化了的礼仪,如朱家每个周日的晚宴,或周明道的洗礼和对基督教的皈依。然而,礼仪也包括不那么明晰、但仍然构成了一种经验构成意义的结构或模式。事实上,任何人类行为都有被理解为礼仪的能力,前提是,那种行为逐渐融入了构成文化和语言之符号意义的集合之中。礼仪的范围包括握手、微微地点头,以及一个人的走路、说话乃至入户方式。语言是一种不断经历着变更的礼仪,在某种情况下,语言会被保存,以维系传统意义,而在另外一些时候,语言又会被改变,以创造新的意义。最终,新旧之间的界线是变动不定的,因为新的会变成旧的,而旧的在某种情况下甚至会变成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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