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1994年)是如此精美的电影,原因之一是,它将传统中国烹饪的华丽传播与个性、激情和冲突进行了无缝对接。以同样内行的精细和准确来拍摄的烹调专长展示赋予了朱家以情感轨迹,使得电影本身变成了一道大餐,它富于回报,值得反复品味,以充分欣赏其复杂性和多样性。在一部具有独特个性和复杂历史的电影中,脆弱的现状会受到新发展和旧张力的干扰,最终导致新的和谐的可能性。作为这一努力的一部分,我还会诉诸于儒家哲学家荀子(约前313—前238)来讨论人类本质和欲望的问题。
从我作为中国哲学教师的角度来看,《饮食男女》中更为独特的回馈性特征之一,是电影藉以提供一个可用于讨论几个重要儒家思想元素的出色框架的方式。每个人物都纠结于爱情和家庭,以及在满足情感需求与维持人际和谐间的微妙平衡。所有这些话题都在古典儒家哲学中有清晰明确的谈论,而电影则为探讨这些主题提供了出色的媒介。
在本章中,我要讨论家庭环境中的和谐本质,情感与和谐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礼仪和表达何以是实现人际关系之和谐的两个关键因素。以朱家为例,我们看到了过往的伤痛和旧有的冲突是如何在家庭成员中制造紧张关系的,以及女儿们的爱情关系的成长和发展又是如何打破微妙和现状,带给旧创伤以光明的。这最终是每位电影人物的治疗经历,因为它使他们得以体验变化和成长,揭示有关情感表达、礼仪与和谐之间关系的重要方面。
这会使我们深入到孔子(前551—前479)、孟子(约前372—前289)和荀子的思想,他们都很关注和谐与情感健康问题。我不是要断言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提供一种超级模式,而是想指出,他们每个人都提供了一把洞察情感与和谐之本质的钥匙:孔子承认有必要让一个群体中的所有人的独特能力都能为群体的机能作出贡献;孟子认识到作为健康人类机能组成部分的情绪表达的重要性;荀子则意识到了提供可指引和引导人们的欲望,并使其得到健康满足的礼仪性框架的重要性。反过来,我们还可能利用这些思想家的洞见来诊断家庭中的问题:朱师傅将旧礼仪强加在一个若要健康运转就需要成长和变化的家庭之上,与此同时却隐蔽地窒息了自己的情感表达;大女儿家珍利用礼仪来隐藏其情感的脆弱性;小女儿家宁会冲动地表达她对国伦的浪漫情感;二女儿家倩呈现了我认为有可能是电影中最为复杂的案例:一个完美的职场人士,私下里又是像她父亲一样的烹饪高手,有才能、有激情,完全有能力书写她自己的未来;可是,她却不确定自己在生活中真正想要什么,只剩孤身一人,没有与真正欣赏她的才能和个性的人之间建立起种种关系。
就和谐而言,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能否在表达特殊的情感需求与仍然维持对一个群体的总体稳定性的关注间获得平衡。换言之,和谐能否容纳个人和社会两方面的需求?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提供了几个和谐的模式:烹饪菜肴的和谐,音乐意义上的和谐,团队体育竞赛意义上的和谐。这些模式中的每一个都涉及到了个人元素如何与整体机能建立关联的问题。我认为,这其中的每种模式都能够从一种更泛化的个人—环境互动模式的角度去加以解释,它是由大卫·霍尔(David Hall)和罗杰·艾默斯(Roger Ames)提出的人际模式。这种模式被形容为焦点—场域模式,其基础是古典中国宇宙观和过程哲学。最后,在本章结尾部分,我会指出,这种模式包括了对落入道德心理学伞下的东西的关注:即焦点—场域理论模式如何能够从情感需求和社会和谐的角度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