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王三十五年(公元前334年)五月十九日,苏秦奉燕文公之命,起程前往赵国之都邯郸。
车出燕都蓟城,坐在高马轩车之上的苏秦,望着由十余驾马车组成的车队,以及鞍前马后的几十名燕国卫士,抚今追昔,不禁在心底生发出无限的感叹:
从赵都到燕都,从燕蓟往邯郸,只是行进方向有逆反之别,但其境遇之异,则又何止在天壤之间?
上一次,从赵都邯郸往燕都蓟,他还是一介游士,不名一文,偕二仆,背行囊,担书简,破衣烂裳,跌跌撞撞。冒酷暑,冲严寒,逢山过山,遇水涉水。严冬的易水之上,还差点冻馁而亡。多少次,为了节省囊中不多的盘缠,进城不敢住店,却要出城借宿乡郊民家。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但也只能走上几十里。行行重行行,一日复一日,从夏走到秋,从秋走到冬,从冬又走到春,从春又走到夏,从周显王三十三年五月,一直走到周显王三十四年四月,将近一年,才从赵都邯郸辗转到了燕都蓟。
而这一次,走出燕都蓟,他已不再是四处游说求售、生计无着的落魄游士了,而是堂堂燕国之相、赫赫燕王特使。打的是燕王的旗号,行的是燕国官方的仪仗,随从不再是秦三、游滑两个私仆,而是燕国的一批官役。前有骑士开道,后有甲士护卫,真可谓是车辚辚,马萧萧,前呼后拥,威仪堂堂的侯王排场。
“吁!”
周显王三十五年(公元前334年)七月十三,日中时分,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一座巍峨的宫殿之前戛然停下。
“怎么啦?”一直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的主人突然被惊醒。
“苏相,赵王宫到了。”车下的侍卫答道。
“哦?已经到邯郸了?这么快?”
“苏相,不算快,我们已经走了近两个月。如果不是人多车多,排场大,应酬多,从燕都到赵都是要不了这么长时间的。”看着苏秦将信将疑的神情,侍卫连忙解释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一轮骄阳,回答道:
“现在日正中天,大约是午时。”
“那好,去通报赵王,就说燕国之相、燕王特使苏秦奉命晋见。”
毕竟是身份不同了,不大一会功夫,赵王宫的门禁官就已经跑里跑外地通报完毕,并传出了赵肃侯的旨意:
“恭迎燕王特使苏秦晋见!”
在赵王宫使的导引下,苏秦登阶升堂,穿廊入室,很快就被延请到了赵王的华屋大殿之前。
举步迈过大殿门坎时,苏秦已远远望见赵肃侯正盛装相待,正襟危坐于王位之上。苏秦见此,连忙小步疾趋,以示尊礼。赵肃侯一见,也连忙从王位上缓缓站起,垂手而立,以礼答礼。
“臣苏秦奉燕王之命,特来上国拜见大王。”在离赵肃侯还有十步之距时,苏秦就一边躬身施礼,一边彬彬有礼地寒暄道。
“先生不远千里辱临寡人小国,寡人不胜荣幸之至!”赵肃侯听苏秦说得客气,也客气地答礼如仪。
行礼、答礼已毕,二人分庭抗礼坐定后,苏秦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了赵肃侯一眼。只见他鼻直口方,二目炯炯,发黑如漆。头上戴着束发金簪,身上穿着夏布长衫。看年龄约在三十左右,眉宇间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看样子,颇有一代豪主明君的气象,完全不像是以前传说中那个被赵相奉阳君所挟持、所架空的傀儡。也许是因为而今奉阳君已经归天,他已经亲政的缘故吧。看他今天这个样子,大有“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的真正君王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