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我出生之前,霁王即位,他宣布,从今往后,雪国没有死刑,因为天书上说,杀人者一般无异,原因不查。你因为贪财而杀人,我因为你杀人而杀你,你因为奸淫而杀人,我因为你奸淫而杀你,我和贪财者、奸淫者无异,统称杀人者。所以我和萧朗这些霁王即位之后出生的翅鬼,得以保命,改为井役,就是终生被锁在井下,出井也是做些雪国人无法承受的苦役。
当然关于天书的这些都是我从萧朗那听来的。
那次修井是我第一次见到萧朗。
那天他被一个雪国兵从远处牵过来,人影被大雪遮得影影绰绰,我看见他嬉皮笑脸地和那个雪国兵说话。雪国兵开始一脸木然地牵着他走,如同牵着其他翅鬼一样,像牵着牲口,走了一阵子,雪国兵的脸皮上开始有了若隐若现的笑容,手上的力道也不像开始那样粗鲁,等他到了近前,雪国兵把拴在他脖子上和两只脚之间的铁链除下,扶了一下腰间挂着的雪弩,说:
“别耍花样,否则把你射在地上。”
萧朗给兵鞠了一躬,说:
“谢谢大人,我一定老实,一看您老佩戴雪弩的样子,就知道您是神射手了,小鬼还想多活些时日呢。”
雪国兵歪嘴一乐,把衣襟紧了紧,躲在背风处抽起谷草,味道清香悠远,馋得我直愣愣地看,后面牵着我的兵毫不迟疑地给了我一脚,我赶紧低下头干活。萧朗挨着我,小声说:
“我叫萧朗,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
“我没有名字,你怎么会有名字?”
他一边把井边的雪铲得发出刺耳的响声,一边说:
“我从小特别内向,成天在井下待着想不内向也难啊,我就给自己取名叫做朗,意思是别自己挤对自己了,开朗点,再怎么说,咱们还比这帮雪国人多一对翅膀呢,跟你讲,身上的东西都不是白长的,上天自有深意。”
我说:
“怪不得你能让那个兵除了你的链子,你话真多。我也爱讲话,但我不愿意和别人讲话,我在井下待得闷了就自己跟自己讲话,讲得久了我就觉得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他说:
“你以后有话就讲给我,我愿意说话也愿意听人讲话。”
我说:
“好,现在我想说,我真想抽一口谷草啊。能让我抽一口,在这雪地里干上十天不吃不喝我也愿意。”
萧朗说:
“别着急,听说咱们这修井的活得干上三十几天,这些兵很好对付,他们的弱点就是瞧不起我们。现在,我们俩不要讲话,要是把他们惹烦,别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马上住嘴,手上加劲,卖力干活,时不时地我会瞟萧朗几眼。他目不转睛地干活,我也不甘示弱,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面前的坚冰没有什么变化。萧朗的模样十分英俊,他没有大多数翅鬼那阴郁的眉骨和尖利的下巴,也没有大多数雪国人那低矮的鼻骨和狭小的眼睛,他的模样让我惊讶翅鬼竟然也能气宇轩昂,而且他的翅膀比我们的都大。
第二天,我又看见萧朗远远地向我走来,原来他每天来得都比我们晚一点。走到我的身边他装作不认识我,若无其事地和雪国兵攀谈,雪国兵一边帮他除下链子一边听他讲:
“大人,上古有个传说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也是小人从风里听来的,不知道做不做得准。”
雪国兵把卸下的链子擎在手里,问:
“说来听听。”
萧朗说道:
“听说在上古的时候谷草是一种神物,不像现在只要爬得上高山就能采到,那时候谷草长在大断谷的崖边,所以得名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