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说,贝克特提前二三十年,就在《瓦特》中以文学的形式开始演绎拉康的后现代精神分析学、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福柯的疯狂说及元小说等“后”派理论的关键词了。因此,要翻译《瓦特》,必须先吃透它,先理解贝克特到底在玩什么样的后现代游戏,在表现什么样的心理困境,在讥笑什么样的理性主义原则,否则,译者就会像普通读者那样不忍卒读了。“研究先于翻译”,这一论断用在贝克特小说的翻译中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解《瓦特》实验成份的来龙去脉,摸清贝克特跟后现代文艺思潮的渊源之后,译者才能拿贝克特的小说下笔。为广大读者甚至论者起见,译者不免违背“信”的至上原则,采取了以下增强“可读”性的措施:
1. 译者以叙事学意义上的“事件”为单位,给小说划分了小节,留出空行,并作注明。原作的内容连绵不绝,线索迷乱,容易让普通读者甚至一般论者摸不着头脑,因此译者不免担负起了“导读”的责任。
2. 译者对小说中的数学游戏、逻辑游戏、心理游戏等进行了必要的注释,尤其对普通读者难以卒读的排列、组合游戏进行了注解,起到发觉“可写”性的作用。原作本身就有第二叙事者(或编辑)山姆的注释,这些注释译者都注明“原文注”,因此译者的注解并未太多地扰乱原作的形式。
3. 译者保留了流水句的句法特点,不刻意调整句序,也不随意断句,并对原文突出的文体特征进行了注释。原文有时十分简洁、朴实,有时则铺天盖地,长达数行甚至数页的句子时有所见,让读者喘不过气来。贝克特的长句语义如行云流水,少从属关系,多并列分句,且各分句、较长短语及插入语之间都有逗号隔开,因此句子层次比较分明,节奏感强,有爱尔兰英语的特征。
贝克特不以所谓“文笔优美”见长,而以反理性、对潜意识的革命性探索、对文艺及哲学的广泛涉猎、对文学形式的彻底革新等等著称,因此《瓦特》翻译的难度主要不在语言本身,而在对冷峻的语言所表现的无以复加的谜团和游戏的理解上,在对“混乱”的故事情节的追踪上。贝克特曾惜字如金地说,“要当艺术家就要失败”,艺术家的任务就是“寻找能够容纳混乱的形式”,而“形式即内容,内容即形式”,这些晦涩的悖论不由得译者不进行细致的追索和必要的注释。因此,译者的注释有时不免较长,有喧宾夺主之嫌。好在只是脚注,没有太多地惊扰原文的行文。
《瓦特》原作的突出特点决定了好的译作必定是一个学者型译本,必定带有学术的气息。译者增添大量的注释,只是形式上的不“信”,旨在引导读者走向贝克特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Watt即What):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的?理性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逻辑为何无果而终?意义为什么没法确定?倘若能减少一些误读或难以卒读的现象,让更多的读者走近这位诺贝尔奖获奖作家,走近欧洲文学史上这位划时代的小说家和戏剧家,译者的心血也就没有白费。
《瓦特》的首译本是学术研究和文学翻译的结合,是对纯翻译的5卷本《贝克特选集》的重要补充,在中国的贝克特译介史上应能成为一个亮点。
曹波 姚忠
2010年酷暑
于长沙岳麓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