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地下工作和游击生活使我劳累过度,患了肺病。我在上海泰东图书公司预支了稿费便来到杭州。我在这里的计划是边养病边等组织关系,同时为泰东图书公司写书。但由于我缺乏秘密工作的经验,在家信中暴露了我的地址,被家乡的敌人告密。1928年4月29日杭州国民党军警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是他们的什么头头请我谈谈,就这样,我又被捕了。
“硬到底,也不一定不能逃出活命!”这句话是我在刚刚被关进国民党公安局拘留所时,一个早已在押,年约40、面色青黄的难友,乘看守不注意时对我说的。我十分急切地希望听到他能对我作出进一步的指教,因为我从他积劳成疾受尽折磨的体态,感到了他的坚毅不屈,但是看守盯得那么紧,使我不得机会和他说话。他大概是从我那年轻而没经验的眼光中感到了我的急切。夜晚,他乘看守稍不注意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紧准备口供,必须尽量圆满,要自始至终不改!”说完他睡了。他的话使我整夜不能入睡,反复考虑着对敌斗争的口供。夜,是焦躁与不安的。
第二天上午敌人来叫我出去,但没想到竟带我到了一间客厅,桌上摆满了酒菜,说是他们局长请我吃饭。在座的有五六个国民党官员。他们开始对我进行恭维、劝酒,然后就是明显诱惑和收买的说辞。很明显,他们企图让我说出政治观点,还问我国民党和共产党哪个好哪个坏,但我始终说我不问政治,我是写小说的。狡猾的敌人看我不说什么就又对我劝酒,我借口不会喝酒拒绝了。他们的目的没达到,饭后又把我押回了拘留所的笼子里。
经过这第一个回合,使我感到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来鉴定我的共产党身份,增强了我对敌斗争的信心。但我也做了最坏的准备。一旦他们从河南调来了我的材料,就可能会杀害我,请我吃饭只不过是审讯的开始。
不出所料,第二天我被带进了审讯室,由于我死不承认我是共产党,咬定我不过问政治,敌人仍毫无所获。敌人用老虎凳在两星期之内折磨了我三次,每次都直到我不省人事为止。
在第三次的审迅中他们拿出了掌握的材料,逼我承认我是一个杀人部的部长,和一个姓苏的专搞杀人勾当。这使我摸到了敌人的底,知道写信陷害我的人只是听了些浮夸谣言。于是我一方面强调有人看我父母早亡想谋夺我的田地;另一方面坚持强调没听说过哪个党有“杀人部”的机构名称,也不认识姓“苏”的。因为我估计他们并不十分清楚我过去的革命活动,所谓“杀人”指的是1927年冬我在信阳工农革命军六大队四支队任党代表时,地方苏维埃政权处决过两个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而所谓姓“苏”的则是对在处决的布告上“苏维埃”一词的误解。“硬到底”的决心使我在刑讯中始终没改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