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二∶梦魇(31)

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车夫打电话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面,他说我住的酒店东边有一家山西刀削面馆,味道纯正,可以到那儿吃,我同意了。他说开车来接我,我说不用了,我想走一走,分头去面馆即可。我简单梳妆打扮后,便步行去了面馆。刚坐下点了面,车夫就兴冲冲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我开玩笑地问:“干吗这么兴奋,好像刚刚艳遇了似的。”他用卖关子的语气说:“你看看报纸就知道了。”我接过报纸,原来是份《京报》,我好奇地问:“登什么好消息了,让你这么高兴?”他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喜滋滋地看着我,我只好自己翻阅,翻着翻着,我惊喜地发现一张素描肖像,正是我在火车上为沈丹娜画的那张,旁边登的恰恰是那篇题为《东州死婴事件:不能让正义迟到》的文章,我手捧着这篇文章,激动得手都微微抖动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感觉有一缕清风吹入我的心里,吹得我心头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重新又升腾起呐喊式的火苗,这心头之火不仅有高傲的渴望,而且给我一个不灭的启示,那就是生命必须向前走!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接下来我和车夫会进行一次《神曲》式的旅行,看来寻找一个更新奇的世界还为时不晚。我把我的幻觉告诉了车夫,他却认为我太乐观了,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有但丁那种幸运,因此我俩不可能进行《神曲》式的旅行,只能进行《神话》式的探险。我觉得他太悲观了,看着报纸上那张沈丹娜的肖像,我信心十足地说:“车夫,我敢跟你打赌,文白和张欣很快就会有消息的。”车夫深吸一口烟,眨巴着一双城府颇深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小丹,我非常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其实我和你的心情一样,也盼着顾文白两口子早点有消息,这篇文章虽然可以引起舆论的关注,但是关注和真相之间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我们还是务实一点,踏踏实实地到信访部门寻找顾文白和张欣。”车夫是个老江湖,命运耗损了他太多的锐气,这恰恰是我不喜欢他的地方;文白同样很城府,但文白身上永远保存着一股不屈服的锐气,这恰恰是文白最吸引我的地方。我记得他在《历史》中引用撒旦提出的那个大问题:“绝不屈服绝不顺从的勇气,除了这个是不败的,还有别的么?”我觉得文白就是和谐社会的撒旦,不然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被和谐的地步。看来车夫的建议是对的,我竟忘了和谐的本质就是专政。但是那天在火车上乘客们团结一致解救沈丹娜时的情景再次激动着我,而且沈丹娜的文章在我心里暗示了某种美好的东西,哪怕这种美好只是一种幻觉,我也从未放弃从内心寻找心灵图景这一野心,正因为如此,我才用反驳的语气说:“车夫,我记得爱默生说过,我们是什么,我们便只能看见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是奴才,便只能看见主子;我们是艺术家,便会看到心灵图景,那么我们是公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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