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悯地点了点头,用回忆的口吻说:“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我和我老公都睡下了,突然有人敲门,我赶紧起来开门,竟然是文白,他既激动又略显焦急地说,大姐,张欣要生了,我现在想送她去医院,她有些紧张,我想麻烦你陪陪她。我说没问题,让你大哥一起陪着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我和老公陪着张欣和文白一起去了市妇婴医院。想不到生产得非常顺利,到医院不到两个小时,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忙到快天亮,一切顺利,文白催我和老公回家休息,我说回家也行,好给张欣熬点小米粥,就这样,我们两口子就回家了。没想到,早晨我刚熬完粥,文白就带着哭腔打来电话,说孩子出事了,正在急救室抢救。我赶紧喊上老公往医院赶,心想,孩子生出来时可精神了,怎么突然就进抢救室了呢?等我们到医院时,孩子已经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别说张欣和文白无法接受,连我和我老公也无法接受,好在他们俩经历过风雨,尽管悲痛欲绝,但头脑还算清醒,当时文白搀着张欣正在院长办公室要求解释死因,没想到院长的解释竟然是正常死亡,我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欣痛不欲生地质问道,正常死亡的孩子能七窍流血吗?就在这时,一名医生突然闯进来脸色煞白地说:院长,又死了三个!院长一听,呼地站起身撇下我们,随那位医生急匆匆地走了。这时张欣一下子瘫在了文白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文白,咱儿子一定是冤死的!说完泣不成声。”大姐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泪,我也被悲痛的尖刀刺透了心脏的中央,我恨不得我的心脏像炸弹一样瞬间炸开我的胸膛,着实地透一口气,然而我却觉得我的胸膛像一个地下的囚笼,胸中的妖魔紧紧抓住我的灵魂不放,恶狠狠地塞进了囚笼,我猜想这个世界的胸膛也一定和我的一样,里面藏着一个地下的囚笼,凡是人性的,凡是灵魂的,一律被黑魔附体,像小魔头的母亲灿若一样惨遭罪恶的蹂躏。我多么希望文白和张欣的孩子能变成小魔头逃出地狱啊!然而这样的奇遇只能出现在像《神话》那样的小说里,在现实当中人是永远也无法战胜魔的。我想,文白在创作《神话》时也一定不会想到黑魔的黑手会伸向他的生活。我见大姐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便辛酸地问:“后来呢?”她哀叹道:“得知又死了三个孩子后,张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为了引起上面的关注,以便查明真相,她忍着痛失爱子的巨大悲痛和产后的虚弱,给报社写了一份新闻稿,并让文白陪着她拖着羸弱的身子亲自送到了报社,报社总编得知死婴事件后十分重视,答应她第二天就见报,可是第二天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这时又有四个孩子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连续死了八个孩子,她躺在病床上打电话给报社总编质问他,为什么不发稿,如果及时发稿,那四个孩子就不会死了!报社总编无奈地说,他接到省市领导的指令,他们认为死婴事件有损清江省和东州市的形象,因此,绝不允许报道这次死婴事件!这是原则,是纪律!我们媒体绝对是一支纪律部队,所以省市领导的指令必须服从!张欣听了总编的话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狗屁指令,这是在草菅人命!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世人知道真相。总编威胁道,你如果一意孤行,小心后果!朱老师,你应该了解张欣的性格,她上来倔犟劲,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想到了网络,她想把消息发到网上,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采取行动,他和文白就从医院被带走了。我老公是铁路警察,他告诉我,看来上面是要封他俩的嘴呀,我焦急地问,这可怎么办?我老公说,通过关系打听打听再说。一连几天没有文白和张欣的消息,我老公打听到,医院里又死了十几个孩子。”
油画一∶黑屋(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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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