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不认为自己孤单。他虽然跟这些学生不太凑合,却在工友中有不错的人缘。整个称磨配工段每一班都有近二十人,闲下来的时候,大家都窝在一间十来平方米的休息室中闲聊,这种时候陆虎城无可避免地必须参与,他的话不多,但每每切中肯綮。工友们佩服他有见识,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学生,陆虎城也知趣地对工友们的一些工作技能、社会经验表示钦佩,于是他们的关系渐渐亲近。他们邀请他一起喝廉价的白酒,一起去城里的大众舞厅跳舞。舞厅那个时候刚刚兴起,跳舞是年轻人热衷的活动,舞厅兼容一切,包纳万象,他跟工友们一起在里面结交来自社会各阶层、各年龄段的女性,他学会了怎样猜测一位女性的心理,以什么形象出现用什么方式才能够顺利邀请到对方共舞并做进一步接触,他的聪明派上了用场并被磨砺,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适应了舞厅的规则和气氛,战无不胜,招手即来,罕被拒绝;他学会了甜言蜜语地取悦她们并能随时摆脱,锻炼了他的口才和说谎的能力,当然,他也跟其中一些女人上床,有过一些似真似假的感情纠葛,这一切都让他迅速变得成熟和自信。
跟工友们混成一片还让他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年终评比的时候,虽然他还不是正式职工,但在评比先进的时候,很多工友把票投给了他,因为是不记名,车间领导只好顺应民意,他得到了一张奖状和二十元人民币的奖金。
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在车间领导的印象中,这位安排来车间实习的大学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相反显得有些阴沉又不太合群——不太合他认为陆虎城应该合的群。他唯一的优点,似乎就是偶尔展露的聪明。比如计算工时,合理安排班次。
因为厂址在郊区,每天厂里有三班厂车,接送三个班当班的职工,车费比外面的公交车便宜,也更方便,陆虎城和工友们进城玩的时候,厂车是首选。在上班第一个月,他就遭遇了尴尬。
因为人多,他总是坐不了座位,他不屑于跟别人抢,可是有一天,他上车后发现居然还有一个空座,在司机后面,车上没有站着的乘客,他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司机马上转过头来对他说:“大学生,那个座位有人。”
他的声音充满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