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海被问得发愣,好半晌,嘴唇动了动,但才想说话又被如初拦住了,“您也知道,现在朝廷边备松弛,海防形同虚设,假如我那相公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会看不起他;假如他英勇奋战,在现在这个条件下,多半要为国捐躯,那时我就成了寡妇,或者像您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就算他福大命大,可除了像您一样激流勇退,武官的下场大部分是什么?而现在严首辅专政,我那相公如果不巴结朝官严党,打仗胜了可能被人抢了功劳,打仗输了会被人当替罪羊,能有什么好处?女儿跟了他,提心吊胆倒还罢,如果被人陷害,落个满门抄斩可怎么办?您觉得这是女儿的幸福吗?”
一番话说完,如初固然是满脸严肃,胡大海更是被镇住了。确实,自古名臣良将有好结局的少呀。
其实如初这是偷换概念,就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也完全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可是胡大海拿她当命根子一样,舍不得她承受一点风险,所以如初说的这些情况看来就太严重了。再加上刚才他看到了那些海防卫中士兵的惨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脑海里就浮现出女儿一家大小秋后问斩,他去收尸的景象,吓得打了个寒战。他是宁愿自己被凌迟处死,也不愿意如初伤一根头发的。
“朝廷的事不要妄言,是谁告诉你的?”心慌意乱之下,他随口一问。
“虚海师兄。”如初胡乱编排着。再偷看胡大海脸色,觉得自己所谋之事大为有戏,心花怒放之余,又觉得有点惭愧。为了能退婚,她做的这些安排有点对不起老爹。不过算了,等她再玩几年,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他,不让他老来寂寞凄凉。
“爹,我知道我年纪不小,可是我想再玩两年,好好看看这大明山水,这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到二十五岁,我一嫁人,就招个女婿,守在爹的身边。”如初趁热打铁,极力说服正在犹豫中的胡大海,“一般女子到那个年纪很难婚配,可爹是谁?虽说谈不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总会有媒人踏破门槛。我可说明白哦,女儿要自己选婿。”
“你让爹好好想想。”好半天,胡大海嘴里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三天后,胡大海考虑的结果是:他亲自到山东去退亲。虽然最终还是顺了女儿的心意,但他总觉得是胡家失了礼数,所以要亲自走一趟,并带上了大量的礼物和丰厚的礼金,打算诚心道歉。
“要好好照顾家里和生意上的事,以平稳为先。”临走前,胡大海嘱咐大管家胡七,“有大生意也不要接,家里更要看好。我会嘱咐小姐别乱跑,但你还是要给我盯着点。这丫头让我宠得心野了,怕是在家坐不住,但不管怎么样,出来进去的,多派点人跟着她。”
“老爷放心。”胡七认真地道,“咱们庆善号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老主顾居多,没什么操心的。我会亲自给小姐当跟班,保证不会让小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胡大海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又看了看那张年轻忠诚的脸,忽然灵机一动,温言问道:“小七呀,你打小儿就跟着我,算起来今年二十三了吧?年纪也不小了,听说你八弟都快娶妻了,怎么你还没动静呢?”
似乎没料到老爷会问起这些,一向机灵的胡七愣了一会儿,才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的脑子笨哪,这些年上手庆善号生意上的事就已折腾不过来,哪有时间娶妻,还是晚两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