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窗帘》 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7)

当我的长篇写作已过三分之二的时候,那种深夜的开门声又重现了。那时的漠那小镇呈现着少有的喧闹,春节临近了,近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我打算着在这度过春节,将长篇脱稿后再离开,估计那时已是冬末春初的时令了。

深冬时节,落日下山得早,午后三点多钟,天色就昏暗了,这是一天之中气候较为温暖的时分,我一般选择此时散步。有时我去铺满了白雪的草滩上转转,有时则去商店看漠那小镇的人采购年货。

办年货的多为女人,她们买了对联又要买花布,买了鞭炮又要买灯笼和年画,买了糖果还要买碗筷,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一堆女人当中,我常常能看到王表。王表见了我总是低一下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解释说,他老婆不喜欢办年货,他只好出来做女人的事了。我便笑着说这有什么,城市里的男人还提着菜篮子上早市呢。王表听了就很受鼓舞地跟我唠几句家常,他说他爹在世时讨厌过年,因为这时放鞭炮的人家多了,这使他不能听清别的声音。我问别的声音指的是什么?王表笑着摸着脑袋说,我也寻思不太明白,可能他喜欢听风声雪声吧,除了它们,冬天还能有什么声音呢?王表说从那时起他家就养成了习惯,过年不买鞭炮,否则他爹是不会上儿子家过年的。父亲去世后,想着他的魂儿仍然要在大年三十回家,因而鞭炮也是不敢放的。我便趁机问他,我所住的木屋的西屋,里面放置了许多废铜烂铁和大大小小的木墩,不知这都是做什么的?王表告诉我,他父亲闲着无事,喜欢一边喝茶一边用铁棍或木棒去敲打这些物件,让它们发出形色各异的声音。我不明白木墩何以发音,当夜就用一根立在墙角的已被磨得分外光滑的木棒去敲击那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墩,果然听到了高低不同、轻重缓急各异的回声。木的声音初听起来有些沉闷,可你仔细品味之后,会发现这声音朴素而浑厚,温暖而又感人。

就在这一夜,灶房的响声又闪烁出现了,且一直响到黎明时分才消失。几夜失眠之后,我又去求助与我比邻的女巫师,这次她一口回绝了我,说是快过年了,若是驱赶一个老人的魂灵会使她有罪过感。更何况,从那次驱鬼之后,她听不到这房子的任何响声,还觉得过得没有滋味。她声称我的脸上已经没有被鬼笼罩的煞气了,老人不过是觉得我寂寞得慌,才在深夜时弄些响声与我相伴。我只能悻悻离开女巫师家。

我心犹不甘,又跟人打听到另一个据说也能驱鬼的人,这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比女人还要杨柳细腰。他家开着豆腐房,他一身的豆腥味。我引着他朝木屋走来的时候,他隔着我几丈远,蔫蔫地落在后面,似乎他是跟我来做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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