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窗帘》 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5)

我欣赏着这一带因朦胧而愈发显得壮美的河水,这时有一种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猪的嗥叫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厉,看来有人家在宰猪了。这猪兴许也是爱雪的,没领略完初冬的第一场雪就毙命,因而叫的声音很大。我已经没有了看景的兴致,就循声朝宰猪的人家走去,打算买上一条五花肉,炖锅红烧肉犒劳自己一下。

宰猪的人家与我比邻,就在我房子的西侧,中间隔着一片菜园。我见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它冒着白云一样的热气。有两个人正在给猪刮毛,一股腥臭扑鼻而来。看那架势,这猪起码要半小时后才能分肢解体。我正欲离开,想过一会儿再来,只听屋门一响,女主人出来泼一盆脏水,与我相遇了。

这女人又矮又瘦,穿一件紫花毛衣,窄额头,瘦削的脸颊上生满雀斑,一双眼睛非常耐人寻味。是那种幽幽的明亮,如两个深潭,让人觉得你的目光折进其中便永无归期了。这女人泼了水,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看了一番,然后很肯定地对我说:“你着了东西了。”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让她解释一下。她说:“就是你身上附上鬼了。”见我仍然不开窍,她又说:“你住的屋子有鬼出来闹了。”我点了点头。她对我说,这不要紧,我会把鬼给你驱走的。你要几斤肉?要哪个部位的肉?晚上我给你送肉时顺便把鬼给你赶跑了,保你平安无事的。不过,她说,我得给她预备下两瓶酒和一把香,届时她要烧香看香火的。听她的口气,仿佛鬼就是她的孩子,她一吆喝,鬼们就会被吓跑。

晚上她提着一块五花肉来了。她一身的肉香气,而且还喝了酒,与我说话时喷出一股浓重的酒气。她进了屋不请自坐,说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进这座房子了,不过虽然这房子上着锁,可她夜里却常能听到这里发出的声音。我便问她,是什么样的声音?她忽闪着那双黑得令人晕眩的眼睛说,全是琴音似的声音,非常好听。有的时候这声音持续得长久,有的时候是一闪即逝的。有一次她在夜晚听到了那声音,一直听到月亮西坠,怎么也听不够。我便说,既然她如此钟情于这声音,还会为我驱鬼么?她依旧忽闪着那双黑得令人有些胆寒的眼睛说,这声音若是不折磨人是好声音,若是令人夜不能寐、战战兢兢了,它就不是好声音了。

她要了一碗米,燃起三炷香,唤我坐在屋中央,让我闭起双眼,把手放在腿上,她念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咒语绕着我走来走去,直到我睡意沉沉地低下头。恍惚之间,我记得她把我扶上炕,其后她提着我为她预备下的两瓶酒走了。

自此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听不到灶房的响声了,这时漠那小镇已被白雪覆盖得一片苍茫,河彻底被封住了。流水声和鸟语声消失之后,大自然显得无与伦比地寂静。我偎在火炉前读书,在烛光下写作,觉得时光好得就像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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