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坐在客厅和父母看春晚。我的父亲看着那些庸俗的节目,不时地笑了出来。出于一种莫名的情绪,我开始用嘲讽的语气批评这台极度弱智的晚会,后来又延伸谈及到了很多社会问题。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而父亲依然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等潘长江的小品结束之后,他缓缓地对我说,你这种想法不对。我有些挑衅地说为什么不对。父亲说,这个社会是有很多问题,但是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你那些愤怒都没什么用,我做了这么多年领导,都改变不了什么,你看不惯又能怎么样?所以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那些问题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这番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不太愿意相信这是我的父亲说出来的话。因为他以前不是这样,那时候他对很多事情充满愤怒,满心的坚持。他满足了我对一个中国式父亲的全部想象:正义、沉默、坚强、富有责任感,并且绝不妥协。我以为他会始终以那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世界,来面对他的儿子。可是,他最终还是以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来劝诫我,这让我很难过,我头一次觉得他有些老了。一晚上,我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地陪他看完春晚,然后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记得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曾经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问我的父亲做人什么最重要,他的回答我永远都记得:有理想最重要。理想,那是多么灼热的字眼,可以在漆黑的夜里照亮漫漫长路。后来每当我对现实充满失望的时候,总会想起我的父亲,想到他还在坚持着一些东西,还在努力地用信念去定义崇高,就觉得内心非常温暖,从而给自己很多鼓励和勇气。但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带给我这些。或许他不希望他的儿子用同样曲折而艰难的步伐来丈量理想的长度,或许他想用50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世界从来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是爸爸,我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在易卜生的戏剧《玩偶之家》中,娜拉的丈夫海尔茂和娜拉曾经有过这样的一番对话:
“你说话像个孩子,你还不了解你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是的,我不了解,但是现在我就要走进这个世界……我一定要证明到底谁才是对的——是这个世界还是我。”
到底谁才是对的?是的,爸爸,我跟你同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