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在哪一年,有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长辈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认得我母亲。时间无论如何应该在一九八八年我第一次回大陆之前。姐姐远在美国,当然没有机会相逢,我跟我内人同往。
这位长辈的大名是童曈,一下子我想起来了,他是一位名律师。
我们受邀一起吃饭,在座的还有他的夫人、他的公子童虎,童先生跟我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在美国,名为童龙,一个是龙年生的,一个是虎年生的。不记得是哪一位公子,好像是IBM在台湾的总经理。这位童夫人显然不是元配,对我们的过去并不清楚,倒是童律师说起了一段往事。
童律师说,他曾经受母亲之托,乘江轮带着姐姐顺流而下,把姐姐带到一个他如今也不太记得的地方,又交给什么人。我猜想大概是上海某处,然而也无从查证了。童律师原名不是童曈,这是母亲跟我说的。我问姐姐可曾有过乘江轮的印象,她说有过,当时是一位伯伯带着她。对于她幼年时还有没有其他的记忆,她大概说得上来的只有两三件。其中之一是在托儿所里,大家过团体生活,早晨的时候有起床号,就是一般军营里的那一段“打滴打答…底滴打搭…答答答滴…滴底打搭……”,她记得许多小朋友把这个起床号改成同样音调的歌诀:“大清早上,赶快起床,我来看猪,猪在床上!”
另一件是,她居然在上海上过学,还学了一点英文。经查证,当时上海的确有的小学在一年级起就教英文的。然而她只比我大一岁多,她在学英文的时候,我应该正在清凉寺里当小和尚,这是后话。某年去美国跟姐姐相会,她从阿肯色州到纽约来会我,我们身边还有她那不会说中文的小女儿,有二十多岁了。我谈起在大陆所见所闻,当然说的是中文,她的女儿似乎听出一点端倪,便问妈妈你知道了自己的幼年吗?姐姐用英文回答说:“I still don’t know.”
长辈依然不舍几十年前的情义,也要看看老友之子女境况如何。这样的人情,就是我们这一代也不多见了。
另外也有一个短暂而奇特的遭遇,应该说,只是对话。
那次我承蒙中山文艺基金会之邀,担任散文奖的评审,因为是复审,并没有开会,审稿都以通讯来往。基金会的董事长是刘真先生,谁都知道他是台湾师范教育之父,也担任过师大校长跟教育厅长等职。大概是从复审委员名单中看到了我的名字,老人家居然主动打电话来,说是认得我母亲。我们在电话中谈了一会儿,听到他对母亲的才情与容貌的赞美。老先生是我从小便知道的人物,他要我随时去他的办公室谈谈。但是有一回想起来应该去拜访他老人家时,他病得不轻,便没有去打扰。
另外还有一次,当时我还在中广当播音员,有一天新闻局副局长甘毓龙先生打电话来,邀我去他的办公室见个面。到了后,方知我们是亲戚。他的夫人家与我母亲家是亲上加亲的亲人,我只会这么说。相信很多从大陆来台的第二代,都不容易弄清楚亲族关系,实在由于家里的人口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