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自然死亡(3)

最后一晚,我看着在睡梦中痛苦不堪的父亲,在他痛得快要撑不住时,甚至还帮他注射了吗啡。但第二天下午不幸还是最终发生了。父亲从极差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让我打开所有的窗户,好让他能更清楚地听到教堂的钟声。我们静静地听着德累斯顿圣十字教堂(Kreuzkirche)的钟声,然后父亲开始和祖父说话,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让他死在可怕的疗养院里。

“所以现在我才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以赎罪吧。”他说道,然后他又向祖父保证,说自己很快就会见到他。

在他们交谈时,父亲转过身来让我给他倒杯水,他居然能清醒地随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进出,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当然我看不到祖父,也听不到他说话。很显然,父亲还想着很多未完成的事情。那晚他的情况迅速恶化,我一直在他旁边的小床里看护着他。早上起来我把他安顿得舒舒服服,亲了亲他温暖的额头,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溜到厨房里去倒了杯咖啡。我只不过去了两分钟,等我回来时,父亲已经走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和母亲坐在他的身旁和他告别。他曾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但现在已经不在了。无论是什么造就了父亲——能量、精神或是思想——都已经悄然而逝了。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飞向了别处。我知道祖父正带着他飞去天堂,投入上帝那充满无私之爱的怀抱中。我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我知道父亲已经找到了最后的安详之地。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通知了城市卫生部门,他们会来搬走遗体,还会免费提供葬礼上的棺材和轿车。我们雇用的护士一听说父亲去世就匆匆离开了,我只能自己来处理父亲的遗体。我的一个朋友布丽姬特·维利绍医生(Dr.Bridgette Willisau)仗义相助,和我一起清理了父亲枯瘦的身体上所有的脓汁和粪便,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了一套体面的衣服。我们以一种崇敬的态度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我想感谢上天,让父亲有机会看到肯尼斯,虽然时间很短,但起码我儿子知道了谁是他的外祖父。我就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

两位卫生部门的人带着棺材来到了我家,我们已经给父亲穿戴整齐,把他放在了房间干净整洁的床上。他们轻轻地把他放到了棺材里,其中一人把我叫到了一旁,小声地问我是否想要在花园里采一些花放到父亲的手里。他怎么会知道?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呢?正是父亲让我爱上了花草,让我发现了自然之美。我抱着肯尼斯跑到了楼下,在花园里摘了几朵最美的菊花,将它们放到了父亲的手里。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就在他的女儿们结婚的那个教堂。父亲的同事、学生和滑雪俱乐部的朋友们都聚在这里悼念他。除了哥哥,全家人都参加了葬礼,我们一起为他唱了他最喜爱的赞美诗。我们的心中充满悲痛,但没人留下任何遗憾。当晚我在日记中写道:“父亲这辈子真真切切地活过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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