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渐入顺境(4)

淮军横扫江苏期间,李鸿章的仕途与生活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令曾国藩感触最深的,莫过于这个学生名气上升的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转眼间李鸿章已不再是那个替他起草奏章、校勘书稿的幕客了,现在和他说话,得谦谨、婉转。

从调淮扬水师这件事,最能看出曾国藩与李鸿章关系的微妙变化。最初曾国藩要调淮扬水师,是用命令的语气,李鸿章不听,他还声称要“参办”。但到了同治三年(1864)年初,李鸿章收复苏州、无锡等重镇以后,声望如日中天,曾国藩再向李鸿章要水师,口气已变得好像是哀求了:“昌歧平日之忠良,在沪年余之功劳,鄙人岂尝须臾或忘?特时艰所值,不得不饬令兼顾淮上,明者可一望而得也。”黄翼升调不动,李朝斌也调不动。曾国藩在另一封信中又说:“湖荡河汊如此之多,质堂不肯分扎淮扬,师船亦有难于抽调之势,然号令者吾辈所当共守,而共惜之者也。敝处号令不行,亦行及尊处矣。”他虽然还说如果黄翼升不遵令,就要参办,但已不再提参办李鸿章了。

曾国藩乃堂堂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节制大江南北水陆各军,想调一支水师从江苏到安徽,竟折腾了大半年也调不动。淮军、水师名义上归曾国藩节制,但他的号令却不灵,甚至在听到关于淮军纪律败坏的报告后,他写信给李鸿章,措辞也是小心翼翼,极尽委婉:“闻贵处各统领骄气日深,士卒骚扰,声望远逊去年,不知传闻失实,抑或微有端倪,尚祈悉心体察,反复申诫,保全令名,至幸至幸!”显而易见,老师的“气场”已镇不住这个当红的学生。古人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之谓也。

这时的淮军,到处招兵买马、招降纳叛,队伍日益膨大,加上连获大捷,气盈志骄,军纪开始渐趋废弛。后来有史家认为,淮军“奋勇杀敌,只为利禄;争城略地,志在掳掠,故抱负浅而嗜欲深” 。这是十分精确的结论。仗打得愈顺手,掳掠愈容易实现,军队就愈难掌控。李鸿章似乎也有点鞭长莫及,开始管不住这个庞大的摊子了,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曾国藩已经洞察到了。

风雪交加的十二月,淮军四千余人,在武进、丹阳之间的奔牛镇,与李秀成、李世贤的十万太平军遭遇。双方力量对比,如此悬殊,淮军几无生路,但他们却置诸死地而后生,以一当十,愈打愈狠,愈打愈猛,竟把太平军十万大军击退,并烧毁了李秀成从洋人手中购买的“飞而复来”轮船。太平天囯气数已尽,从这一战可见端倪。李鸿章兴奋地奏报:“此次官军以四千余人当十余万狂寇,力战解围,实足寒逆胆而除后患。”

这场出乎意料的大捷,对李鸿章而言,是一份非常及时的贺礼,因为捷报传来之际,正是他在苏州与安庆府太湖县的赵小莲结为伉俪之时。

赵小莲生于道光十八年(1838)二月,比李鸿章小十五岁,出身太湖世家。祖父赵文楷,嘉庆元年(1796)丙辰恩科状元,担任过册封琉球国王的正使。父亲赵畇,道光二十一年(1841)辛丑恩科进士,做过甘肃甘凉兵备道。咸丰三年(1853)吕贤基回安徽办团练时,奏请李鸿章、赵畇随同帮办,所以他们有过一段交往。哥哥赵继元及其儿子后来都考中进士。堪称一门才??

对于这桩婚事,赵畇的自订年谱有载:“余友李玉泉文安比部次子鸿章,于翰林为后辈(鸿章晚六年成进士),回籍办团练时为同事,至是官江苏巡抚失偶,其兄瀚章请媒求婚,许之。十二月完姻。余倦于远行,请仲兄(畯)送次女赴苏州成礼。”

李鸿章的母亲由女儿护送,到了苏州,在拙政园主持这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李鸿章十二月初七写信给友人说:“家慈远来,军暇藉得侍养,精神尚健,足以告慰。” 母子相见、洞房花烛,人间的天伦之乐,都在这一刻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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