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 第二十章(2)

他谢绝了那位姑娘的好意,没有在饭店给盛珠打电话,他怕遇上这儿的老板。

找到了一家兼营商店的公用电话处,迫不及待地拨号。

“喂。您找谁?”一位姑娘的声音,不是盛珠。

“请问,盛珠在吗?”

“叫什么?”

“盛珠。”

“我们这儿没有叫盛珠的。”

“是歌厅吗?”

“是呀。”

“那就对了。盛珠是在你们那儿呀!”

“你说的是她的真名吗?”

“是她的真名。”

“在我们这儿坐台一般都报假名。她是哪儿人?长得什么样?”

“安徽人。前几天去的。”

“这儿每天都换人。我问你她长得什么样?”

“个子很高,略微有点儿驼背。”

“你是不是说的阿霞?”

“什么阿霞?”

“你等着,我去叫阿霞来,你看看是不是。”

高文一时很难把“阿霞”和盛珠融为一人,在那位姑娘放下电话叫阿霞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同时对蓦然冒出的“阿霞”惊恐不安、揣测不已,一直没有机会露头的尴尬难堪加倍地压了过来,连门也没敲一下,令他措手不及。

果然是盛珠。

“你什么时候变成‘阿霞’了?”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她没有回答高文的问题。

“我在丰台。我去饭店找你了。”

“难怪你知道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

“怎么一直不呼我?你不是说要回施大爷那儿住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说考虑考虑。这样吧,你到我们歌厅来,我在歌厅门口等你。离你那儿很近。你是不是在那个小商店打的电话?”

“是。你过来吧,我哪能找到你们那歌厅,我就在打电话的地方等你。”

“那好吧,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没一会儿,盛珠就到了。

高文见到盛珠时,她的表情全然没有那次在商场时的坦荡,那时候她好像在说着小霞的故事,自己俨然是个局外人;现在盛珠踽踽独行,甚至不敢抬头正视高文,虽然竭力掩饰,高文还是感到了空气里摇曳着不安、羞怯、尴尬的气息。

高文说:“我是替施大爷来的,他要我务必把你带回去。”

“他没跟你说别的?”盛珠终于抬头看着高文,问道。

“他说就想见见你。我考虑到老头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动了恻隐之心,跑来找你。你怎么一个星期也没呼我一次?”

“呼你干什么?”

“你怎么啦?”

盛珠的嘴巴微微撅起,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神已不像当初那么清澈,漆黑的眸子似乎成了一种结晶,坚固也易碎,罩了一层霜,隐隐闪现暧昧的寒光。虽然盛珠刚进歌厅,高文也觉得她的穿着和气质有所变化,高文就像那次听了她“宰客”的经历一样,心里无端地空旷荒凉,杂草丛生。

盛珠没有吭声。她和他离开小商店在郊外宽阔的马路上走着,漫无目的。

沉默了很长时间,高文问:

“你跟不跟我回去?”

高文补充道:

“不是我要你回去,是施大爷。我是为施大爷来的。”

“施大爷!施大爷……”盛珠勃然变色,“你就知道施大爷!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他要和我结婚,要和我睡觉,你知不知道?”

高文转过头,在暮色之中盯着盛珠看,盛珠眼里噙着泪珠,显然不是信口雌黄。

“他什么时候说的?他到你这里来过?”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盛珠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是那天早晨跟我说的。你还在睡觉,他把我喊到他房间。他说只要我答应跟他结婚,他死后就把房子给我,他说他活不过几个月时间了。他拉着我的手哀求我跟他结婚——其实就是跟他睡觉,老头不好意思说,就用‘结婚’代替,他说就只一次,他一生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他死不瞑目。他有过老婆,但老头说他跟那个女人一次也没有过,那是一个‘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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