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递给施大爷一支烟,并替他点燃,自己也燃了一支,然后拉着施大爷在沙发上坐下了。
“施大爷,”神情恳切,语气低缓,“你寻思的没错,是这样的,盛珠不是我妻子,拍电报的那个女人是我妻子……”
“真的?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头的反应之激烈出乎高文意料,他站起身,大张着那张又瘪又皱的嘴,像要随时吞掉高文似的。
高文吓蒙了。但既然都承认了,说服老头是他唯一的选择。
“施大爷,你听我慢慢说……”
“不,不,我不听,我要找盛珠去,我要告诉她你是个骗子。”
施大爷走到门口的时候,高文强行拉住了他,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这一切盛珠早就知道了。”高文说,“我什么也没骗她。”
蹊跷的是,荒唐可笑而又固执己见的施大爷对他的这句话却信了,高文以为让老头相信他说的话需要花费很大精力,但从施大爷茫然的眼神中判断施大爷并没有怀疑他。
“我妻子拍电报的内容,我也告诉盛珠了。盛珠知道我妻子来了北京。”
“这么说,盛珠……也在骗我?她怎么说是传达室的李大爷看错了?她说没有的事,替你搪塞得干干净净。盛珠会这样傻吗?”
“盛珠怕你着急,所以才这么说的。”
接下来,他把跟盛珠如何相识的事简略地告诉了施大爷。特别强调当时盛珠的窘状: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他只好把她领到这里。
“盛珠是个好女人,她来北京是为了挣钱给丈夫治病。”高文最后说。
“原来是这样……”施大爷喃喃自语,好像一时还无法适应这一切。
“她是安徽人。但她在新疆待过好长时间。”
高文后来所说的施大爷一句也没听清,施大爷的态度很暧昧,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在离开施大爷这儿的时候,施大爷依旧神情叵测,高文是带着悬念离开的。
再次游荡在大街上的时候,知道郝青在旅馆一定疑神疑鬼,想入非非,但高文实在不想回旅馆,一想到她那张狞恶的脸就不寒而栗。
高文恍惚茫然地乘上了西去的公交,乘上车之后才意识到此举全然是被动和无意识的,售票员的吆喝执著而又可怜巴巴。高文不知道他乘车要去哪儿,到了京广大厦的时候,高文下车了。
下车之后首先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想好了是要寻找盛珠的时候,心里又犯难,夜色遮盖下的茫茫京都,上哪儿去找盛珠?
高文判断,她今天一天可能都在找工作,或许现在已经找好工作正在上班了。
盛珠在家乡的时候在餐厅干过活儿,他判断盛珠找工作的目标可能还是餐厅,尽管她已被那个令人生厌的板寸炒了一次鱿鱼,但她初到北京,不会“改行”的。
高文想起了盛珠说的挨着家乡里板镇电影院的那家餐厅,盛珠就是从那儿开始步入后来的生活的,包括入狱坐牢,包括和那个名叫柯迪的小青年结婚。
直到这时,高文还没有产生以盛珠经历为蓝本创作小说的打算,因为他还没有产生那种通常被人们称做“灵感”的东西。
高文在京广立交桥下的一家家小餐厅门前停留、观望,后来觉得这样盲目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便不再抱希望今晚能找到她了。
那位纺织厂的脸上有疤痕的姑娘就是在这时候发现他的。高文准备穿过立交桥底下的公路到京广大厦门口看看热闹,他对出没于这类五星级大饭店的人很是歆羡,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高文对所谓“崇高精神”已远远不像当初那么热衷并有共鸣了,不止一次幻想着有一天能在这类大饭店里包房间和一个个美女共度良宵。当然,如此度过良宵的人未必就没有“崇高精神”。洁白的床单,温馨的壁灯,还有红酒、干邑,也许更匹配“崇高”。高文在立交桥下的公路中间被那位姑娘叫住了。当时他嘴角的那抹自嘲之后的苦涩还未来得及逝去。
“哎,你去哪儿?怎么,不认识我了?”
姑娘嬉笑着,高文愣了半天才觉得似曾相识,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对不起,”高文说,“我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