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2年2月15日,上海,南京中路,沙尘暴轰隆隆地经过,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几分钟前空气还很清澈,只是西方天际上滚动着灰黑色的云层,像是黑潮平铺在低空中。
黑云忽然就席卷而来,片刻之后覆盖了这座城市,风速在几秒钟内从两、三级飙到九、十级,尘暴遮天蔽日,但诡异的是在我们头顶正上方,黑云像是遭遇了什么障碍,一分为二,又迅速汇合,在天心正中央留下了一个圆形空洞,阳光从空洞里照下来,像是圣光从教堂的天窗里洒落。
将军站在落地窗前,黑色军礼服,白色手套,行军礼。我落后半步,也行军礼。
玻璃巨震,尘暴像是随时会震碎玻璃冲进来,但将军不为所动,挺得笔直。
我很少见他那么认真地敬礼,老家伙比较懒散,敬礼通常都是走个形式,但此时此刻,他正对这片灰黑色的尘暴致以军人的最高敬意。
尘暴速度极快,几分钟内就经过了上海,向着浩瀚的东海而去,视野部分恢复,但窗外还是灰蒙蒙的。
“礼毕!”将军说。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PAD,上面显示云层高度2000米,在1700米的高空中,它遭遇了泡防御界面,所以留下了那个透光的空洞。那层防御罩覆盖整个上海,像口倒扣的锅。
“那些是新德里的灰,被西印度洋的热带风暴带到这里,用了72个小时。尘埃云过去,跟着还有雨云,得两三天才会彻底晴朗起来。”将军顿了顿,“那里面混着印度军人的骨灰,36000名英勇的印度军人,在那座城市里坚守到最后一刻。”
他在巨大的办公桌边坐下,撕开一包新的中华烟,点燃一根,深吸一口,慢慢地吐出青烟:“以你的保密级别,现在可以听这个消息了,72个小时之前,新德里堡垒遭受毁灭性打击,仓促中启动了陆沉程序,地面建筑全毁,新版的地图上不会再有新德里这个地名了。”
“大概猜到了。”我说,“上海……也会陆沉么?”
“造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江洋中尉!”将军猛地抬头看我,语气严厉。
我脑袋一缩,“我就顺口问问,而且我只是个预备役,别拿军事法庭吓我。”
“预备役也一样!非常时期,我批个条子就能枪毙你!”将军目光凶狠,声调却低落下去,“不过可以在宿舍里囤点瓶装水和面包。”
我俩都沉默了,空气里充满了老式轮机般的咔咔响声,这座楼还是有点老了,中央空调不太好用。
“老大……真要是陆沉,靠瓶装水和面包顶得住?”我打破了沉默。
“多点时间写遗书不好么?”将军冲我直摆手,意思是叫我滚蛋,“省省吧你!年纪轻轻的不追求上进,就知道杞人忧天!叫你写个入党申请书半年都没交!就算上海采取陆沉方案,也会有配套的救援措施,1800万人,没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老头子现在心情不好,没有必要去捋他的虎须,所以转头就溜。
关门的前一刻,我听见那首熟悉的、肖邦的《夜曲》在将军的口袋里响起。
我这人就是太八卦,很没眼色地从门缝里偷窥。将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却不急于接通,而是翻起眼睛看我。我吐了吐舌头,把门带上了。
其实我也赶时间,没心情八卦他的破事儿。出了门,我撒腿就跑。
大厅里放眼都是军装笔挺的高级军官们,肩上扛着各种高级军衔,我就一身预备役制服,高喊着“借过借过”,横冲直撞,和他们擦肩而过。
一名女少校,穿着一步裙,踩着中跟鞋,跟着一名国字脸的中校,正雄赳赳地进门来,被我惊到了,脚腕一崴,文件散落一地。
“什么货色就敢跑指挥中心里来撒野?”中校在我背后怒吼。
“是将军直属部门的技术干部,年轻不懂事,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喜欢我的后勤阿姨帮我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