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保垒》 一(2)

出了中信泰富广场就是有名的南京中路。

初来上海时,我最喜欢在这条路上看风景,大家都说上海就南京中路和陆家嘴的美女多,都是office lady,多半混跨国公司,一水儿的丝袜高跟鞋膝上裙,Burberry、Prada、Gucci、Givenchy……走起路来长发起落,虎虎生威。那时候我们买罐可乐坐在路边,满街美女们是你的风景。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尘暴刚刚过去,眼看着就要下雨,天空是铁黑色的,路灯的光惨白。

现在是2022年2月15日,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多。

当年全世界17个城市堡垒,都号称固若金汤,如今纽约和伦敦都已经陆沉,新德里刚刚沉掉了,上海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我还记得战争刚开始的时候,纽约堡垒各方面都号称是最强的,泡防御开到极限强度,氢弹扔上去都炸不穿。美国人仗着自己牛逼,不愿龟缩防御,一度主动出击消灭了多达三位数的捕食者。可是转眼消息传来,纽约启动陆沉计划,海水倒灌,避难所被淹。

我看了一眼陆沉的视频,大西洋上狂风暴雨,漩涡缓缓地吞噬着无助的人们。

风里传来《新年好》的歌声,我怔了几秒钟。

中信泰富大厦对面是梅龙镇广场,伊势丹百货公司门口,两人高的大灯箱旋转着,上面写着“新春特卖会”。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元宵节,伊势丹按着多年的老规矩搞新春特卖会。

大概是市委宣传部的意思吧,年年都有的特卖会别断了,安定人心。不过战争年代,谁还看重包包和高跟鞋呢?曾经的潮男潮女都过着按月领副食品的日子,眉眼间早已没有当年的眉目生春,倒是我们这帮当兵的还比较活跃,可能是距离死亡太近,反而无所谓。

“什么人?这里不能停留!快走!”有人在旁边呵斥我。

那是个年轻的宪兵上尉,裹着军绿色的制式风衣,胸前挂着微型冲锋枪。

宪兵部队是德尔塔降临之后的几天内迅速组建的,如今他们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

宪兵们全部佩戴军用武器,遇见趁乱行凶的就咔咔地上膛,第一枪或许还是对空鸣枪警告,第二枪没准就会打在你身上,是橡皮子弹还是真子弹,取决于你违反纪律的严重程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人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活,没准谁就放飞自我了,这种局面下没有雷霆手段,社会秩序肯定维持不住。

我哪敢在宪兵面前不服?想掏证件给他看,宪兵却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闪开,不要阻挡他望向天空里的视线。

我跟着他看向天空里,目测距离1800米,某个巨大的东西悬浮在尘埃云里,数百米……也许数公里长的触须缓缓摆动着……尘埃云忽然开裂!那东西忽然睁眼!

放射状排列的十二只眼睛同时睁开,隔着两公里和我们短暂地对视!

绿色的眼睛,像是人眼,却怪异地没有眼白!

寒意直冲后脑,我腿弯一软,可宪兵不退反进,按着腰间枪柄逼上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东西。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这帮现役军人,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支撑他们的意志,枪对捕食者管屁用啊?就像原始人拿弓箭指着飞机,可宪兵挡在我面前,我凭空生出一股安全感来,好像这场面确实他能罩得住。

睁眼的过程像是快门一闪,旋即那东西闭上了眼睛,挥舞着触须,隐入高速流动的尘埃云中。

“捕食者”,这是我们给它们起的名字。

捕食者有很多类型,刚才那只是很特别的侦察型捕食者,它在睁眼的瞬间已经捕捉了几平方公里的地面资料,包括我在内,更多的捕食者是进攻型的捕食者,像是兵蜂。

“我靠!”我拍拍胸口,“眼睛大了不起啊?就敢出来吓人!”

“每只眼睛有足球场那么大吧。”上尉也松了一口气,“大眼贼。”

他笑起来的时候,严肃一扫而空,脸上还带点孩子气,也就是我的同龄人。

我摸出从大猪那里抢来的中南海,递到他面前。

他摆了摆手:“不抽,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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