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我醒了,心跳得厉害,感觉有点渴。

没有开灯,借着城市夜晚透过的光亮,起身去拿了瓶矿泉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下去,抿抿湿润的唇,心里好久才平缓下来。

我诧异我梦到现实中不曾发生的事,感觉却如此真切。

没有为梦中的情形羞愧。我已经二十五岁,无须为梦到和某个男子亲密而羞愧。

只是不曾再睡着。房间里的光线在适应后显得更明亮了一些,明亮而孤单,忽然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以前母亲在,其实我并不把很多事情告诉她,我们母女,在一起,都说些开心的事情,互相鼓励,也开玩笑——努力在如此惨淡的人生里淘洗一点快乐。认命的快乐。

但现在,却想说点别的,和什么人。

 

拿过手机,看里面的姓名。

存储的人并不多,那么少许几个,也大多是工作关系。

后来,我看到周赫。

他的名字,一直在我手机里,不管换多少次号码,也丢过一次电话,但他的号码一直都在,牢牢地,在我的记忆存储里。但曾经,是为了母亲的缘故。

想起他说,“我也是一个人。”然后,我将手机在手里转来转去,转了很多次,我发了信息给他,说,我醒了。

没想他竟然很快回过来,“想说话吗?”

是凌晨三点半,他自然是在睡梦里,我也以为他会关了手机。

没想他开着电话,并且,那么快就醒了,回过来,并没有责备我吵醒他,也没有说别的,而是一下猜中我心思。

但是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他说什么呢?说我梦见唐卡?而且是那样的梦?说唐卡中午去找过我,那么诚恳,情真意切地说他喜欢我,而我将他赶出门去?

当然,我不会问是否打扰了他。我自然打扰了他,明知道的,而他也没有不高兴。他很理解我,这种理解,可能和他的年龄有关。

他什么都经历过吧?

看我半天不说话,周赫又发了信息过来,“这个时间,电视台会有一些好看的节目,并且,不插播很久的广告。”

我从没有在这个时间看过电视,但是他说了,我就把电视打开。问他,这个时间,会有很多人看电视吗?

不是很多,但总是有的。有人睡不着,有人不想睡。而有人,是忽然醒了。

周赫很懂得说话,我有时奇怪他会做医生,他应该去大学做教授,也是适合的。

 

很多频道在播电视剧,一个一个找下去,竟然本市有个频道在播《大明宫词》,是早几年我很喜欢的一部电视剧。那样美轮美奂的画面,却演绎那样让人透不过气的悲凉情感。

于是对周赫说:“你睡吧,我看《大明宫词》。”

他回过来,“拂朗,你该看韩剧,或者《武林外传》之类,只是看着玩,不用思想。人要学会在生活的现实里偷懒的。”

他一直在对我说这样的话,或者,他觉得我活得太沉重,太辛苦?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换了话题,“不想一个人吃饭时,告诉我,我们一起吃。我知道一些吃饭的好地方。”他说:“男人嘛,食色……”

他不说下去了。

我笑了,我说,“好。”

周赫很是担待我。以前因为母亲的病,我也同他打过许多交道的,但好像都来不及说些什么,母亲不在了,他变化为一个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没错,只是为他看过别人不曾看过的真相,在他这里,我什么都无须隐瞒。甚至在凌晨三点,这样打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起来看电视,不再管他是否能够睡着,又做些什么。

直到六点半,我关了电视,才问他:“又睡了没?”

周赫说:“磨了咖啡豆煮了咖啡,刚煮好,很香。”

我感慨,这个男人,妥当得让人无话可说,他已经四十六岁,凌晨三四点钟被无端吵醒,不急不恼,也再睡不着,索性起床去慢慢地耐心地做一杯香浓咖啡——这不是人生品位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在生活任何处境里的淡定。

我喜欢这淡定,并告诉他,哪天,我会去喝他煮的咖啡。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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