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

我冷静地看着唐卡,我若非要跟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地嫁入豪门,纵然日后无法美满,也亦无任何损失。但是,日子真的过起来,我想他一定会后悔当初在头等舱中,同我这样一个头发凌乱、穿着球鞋的女子搭话。一定会后悔他娶了我,错将野草当作牡丹。

我不想面对那一天。我不会给自己尝试的机会。唐卡的爱没有错,但是我不想沿着他点燃的爱走下去。

我清楚看到灰烬的结局。

所以,不,不!真的不!唐先生。我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你在人生特殊境遇里给了我帮助,我万分感谢,但是请你不要再打扰我,我们路归路桥归桥。好不好?

就像我对沈落说,井水不犯河水。

第一次,我用了请求的口气,并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唐卡。深深地,并不躲避他目光的一再探问。

我向来有不躲避也不接受的能力。

我向来有拒绝的能力。他应该知道,富贵亦不可得到一切。

而如果唐卡看到过过荒山野岭中荆棘的成长,他会知道,我有这种能力。

唐卡自然不甘,“拂朗,在你眼里,我很差劲?”

他有不甘的理由。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他很出色,非常出色,甚至完美,但是他的完美,经不起有着我这样粗糙人生经历的女子的穿凿。我说了,恐怕他也不会明白。

我站起身来,“唐先生,我要去吃饭了,马上还要上班,我有很多工作要做,当初我得到这份工作并不容易,不想懈怠,我要过去了。”

唐卡在身后喊:“至少,你可以不叫我唐先生……”

我转身进了电梯。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在我有生的二十五年里,从来不曾邂逅这样美好的男子,不是现在我依然不可确知的他的身份,而是,我知道他是美好的,他的一切一切。我感觉得出来,我曾在最悲凉的时候,靠在他的怀里取暖。

那怀抱,真诚温暖,且干净单纯,让人依恋。如果,哪怕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挣扎和粗糙的磨砺,我也定然会转回身去爱慕他。即使受到伤害,哪怕没有结局,也要努力向上,奋力争取,去和他爱一场——不是哪个女子,都可以邂逅这样一个男人。多年后回想起来,一定会为这段爱情而微笑。

可是我连那样一个女子都不是。我没有机会。甚至有些怨恨他又找过来,我不想招惹他,也不想他再招惹我。因为——

是的,因为我害怕我会爱上他。我没有真正经历过但是我可以想象出爱情的能量。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比其他同性多了点理智和冷静,但并非对一切免疫。我如此待他,其实最重要的,是我要赶在爱情之前,躲开他。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刻意去躲避过任何人,因为之前,我觉得不管是谁,我都可以自如进退,但是这一次,我本能就想躲开他,失去从容和镇定。

所以,我害怕。

但是爱情——如果是爱情,又有谁能躲得开?

我还是高估自己。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预感,我梦见唐卡,完全没有章法,梦里的情形又太美,在开满拂朗花的花房,我和他拥抱,一束阳光横在我和他的面容之间。他的笑容泛着金子般的光泽。我有着现实中从曾有过的温柔,轻轻抚摩他浓密的发、他好看的眉、他高高的鼻梁,然后停留在他的唇上,他粉红色的柔软高贵的唇。他握住我的手指,一点点在唇边移开,然后,他低头吻了下来。并不急切,那样缓缓地,贴在我的唇上,很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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