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祥办厂初衷一贯(6)

二妮不由得心头一震,就问:你拉的是谁啊?少年说:我妹妹。问:几岁了?答:两岁了。问:你这么拉着她,到处转,大人呢?答:这丫头命太硬,我爹被她妨死了,我不拉她谁拉着她啊。二妮说:别胡说,这点儿小孩子能妨死人?少年说:这也不是我说的,她一出生我爹就在煤矿上出了事故,死了,不久我娘又跟人家跑了,人家就说她八字太硬——其实我也不信——八字硬,怎么没把我当哥哥的妨死呢?是不是啊嘿嘿。

二妮心中腾地泛滥起一股子难以控制的悲情来,想这世间竟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呢,而且是两个孩子,于是就问:你就这样养活她?少年说:她还不会走路呢,人家说她可能是个瘫子,所以走动我就得拉着她。

此时二妮差点说出“你把她给我吧”,忽然想到自己也还带着一双儿女寄人篱下,哪还有力量再养个不会走的娃娃啊,便硬生生地将那份冲动给压下去了。她走出摊子,蹲到少年身后的小车前——说是小车,其实就是一片木板上安了几个轱辘——此时那女孩已经把包子吃了大半。二妮伸出一个手指,那小丫头便紧紧抓住了二妮的手指,二妮感到亲热而且有力。她端详了那孩子,眼睛亮亮的,鼻梁蛮高,就是瘦了些。她问:这丫头叫什么?少年说:小妮子。二妮笑了笑,说:跟我一个名呢。她看了看那小车,只有三个轱辘,小车的前边有个挡板,上面挂着一个茶缸子、一个布袋子,袋子里有些煎饼,还有几本书。挡板上贴了几片花纸和宣传画,小女孩指着花纸上的女人,喃喃地叫:娘、娘、娘!

二妮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像听见修好叫娘的反应一样。她马上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失态,想站起来,可是那根食指还攥在那孩子的手里呢,紧紧的不肯撒手,于是就逗着孩子说了些话,小女孩朝她笑,样子蛮可爱的。凤坤说:这世上可怜人真不少啊!二妮拿手指梳理了孩子蓬乱的头发,拿手帕擦了她的小脸。那少年急着赶收市前多要几个摊子,拉着三个轱辘的小车离开了。

二妮来到大棚最北端,拿了给莫老先生订的牛奶,正要回去,突然想起刚才小车上那孩子,就对挤牛奶的大爷说,从明日起每天多订一瓶。这时二妮听见身后有修文的声音:娘你给谁订的牛奶啊?二妮惊喜,问儿子怎么今天来晚了。修文说:今儿开班会了,我被选上了班委。二妮甚是高兴,着实表扬了儿子一番,问他当什么官了。修文说是学习委员。二妮拉着儿子朝摊子那边走,途中找到那个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细麻秆儿少年说:俺叫王大山。二妮说: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到挤牛奶老头那边给你妹妹拿一瓶子牛奶,就说是灯笼摊子这里订的。

王大山不敢相信似的,憨乎乎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根芦苇。

女孩指着小车前挡板上的花纸,嚷着:娘、娘、娘。

二妮朝小女孩笑了笑,眼泪含在眼眶里。

黄昏时分,莫家院内,海棠树下。

申凤坤、张二妮、两个孩子,跟莫老先生一起吃晚饭。这样老少长幼围在一个饭桌前吃饭的情景,对于莫老先生来说,已经久违了。老先生感慨地说:我有两男三女,各家都过得不错,可是没一家能跟我在一起过日子的,不是他们不孝顺,是我这个人过于讲究。我虽然老了,但是不糊涂,我知道和儿孙纠缠在一起,时间长了,没个好,所以我叫他们都出去,宁肯自己过。

凤坤笑笑,说:我们来,免不了给您添乱。

说完这话,凤坤看了二妮一眼,二妮说:是呢,我也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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