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祥办厂初衷一贯(7)

老先生说:没那事。我告诉你们,世人都说“远的近不得,近的远不得”,我不这么看。我的经验是,“远的远不得,近的近不得”。为什么?家人挤在一起,利益纷争,你多了我少了,免不了生分,还不如及早分家各自过日子的好。这远的呢,倒是好相处,因为彼此没有过多的要求,神清气爽,比家人更是强了几分。你看,咱们三家人,连保姆算上是四家,人气多旺啊。所以说,天伦之乐未必和血缘咬得那么紧,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古人这句话说得再好不过了。

这一席话,说得申凤坤连连点头。二妮感动得差点儿流下泪来,说:我就怕孩子不懂事,惹您老人家心烦。莫老先生说:你这两个孩子,个个都好,我看他们就像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似的。这是我的福分!申凤坤说:您老人家真可谓参透了这世间人生。老先生哈哈大笑:不就是多喝了几年糊粥嘛。

两个孩子先吃完,离开饭桌自去了。莫老先生啜着茶,说:今天,你们村有个叫田家祥的来这里。听俺家大份子说,他现今当着你们村的书记,还是劳模。申凤坤和二妮一听,都愣怔了。凤坤就问: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老先生说:是大份子带他来的,中间兴许还有别人的介绍。申凤坤问:他是有事呢还是闲坐?老先生就把田氏酱园想做八宝豆豉请他出任技术指导的事说了。申凤坤只是唯唯,不置一词。二妮多少有些不安,问:您老人家答应他了?莫老先生说: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像是有几分真心,面不辞人,我就答应了。

二人虚应着,各自散了。

当天晚上,作坊里有些货需要修饰,凤坤说他老腰不大舒服,今晚不干了。二妮给他装了热水袋,包了毛巾,叫放在腰下焐着,看明天起来见强一些不。凤坤应了,自去休息。二妮叫他不要惦记那些活,今晚她会做完,误不了明天上市。申凤坤进了房间,过了片刻,复又回到院子里。他不肯让二妮一人这样熬夜,便拿了个草墩子,坐在门槛里,一边指导二妮做活,一边拉闲呱。

大棚底近来出了几个小痞子,不时骚扰商户的摊位。申凤坤道:城里就这点不好,人色太杂。二妮说:虽然每次要钱不多,可是叫人老大的不畅快,平白无故打秋风,算什么人啊!申凤坤叹道:看上去都是些挺好的孩子,不知怎么就学瞎了!二妮说:这城里什么人都有,除了打秋风的痞子,还有些没脸没皮的人。凤坤说:你是说那个卖花布的吧?二妮说:还能是谁!有事没事就到咱那边搭讪,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人有脸树有皮,这样薄幸样子,好没意思!申凤坤说:脚正不怕鞋歪。二妮说:俺有儿有女的,生怕再弄出什么不好来。申凤坤说:不搭理他就是了。二妮说:要不是因为孩子,俺也不至于一跺脚就出来了。申凤坤说:这样想就对了,市场上鱼龙混杂——咱丢不起那个人啊!

张二妮点头应着。

院落很是安静,只是夜风还有点儿凉。月光照在高大的海棠树上,树影婆娑,在地上画出模糊的、幽雅的、笔墨一般的意象。申凤坤此时很想提起他心中潜藏的那件事,问一问二妮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田家祥胡来硬上的?现在是否还在恨他?如果恨他,有没有告他的打算?等等。申凤坤迫切想找到一个切入的茬口,猛不丁拿到证据,弄田家祥一个难堪。

二妮专心致志做着手里的活,竹篾条子在她面前飞来飞去。檐下的月光和屋里的灯光在她那里交接着,显出淡远的风致来,但线条却因为竹篾和秫秸篾子的跳动而变得有些凌乱。二妮的面容在朦胧的灯光和优雅的月色下显得更为姣好。劳动能让女人显得可爱,更何况在这样春风沉醉的晚上。申凤坤想起老婆子评论二妮的那几句话:她男人不行,你能叫一个女人怎样啊?若是我,说不准也养汉!申凤坤突然觉得自己那想法有些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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