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随着车辆的行进,结古镇终于展露在我眼前。
说实话这里并不太像一个典型的藏族聚居地。因为旅游业的繁荣,多年来,这里已经发展得与内陆城市没有太大差别。大量火柴盒式的楼房,宾馆、饭店、咖啡馆,还有到处林立的洗浴城。要不是高原反应作用于大脑和身体,我真的以为自己身处内陆一个普通的小城中。
沿着城中唯一一条主路前进,发现地震的破坏程度是由轻到重。小城边缘,房屋并没有出现严重坍塌,但是往前深入,地震的破坏力越来越大。结古镇中心地带的一座宾馆已经全部坍塌,救援队伍正在进行挖掘,听说这里可能埋着一些幸存者。
宾馆旁边的格萨尔广场,当时已经变成了灾民的安置点。这座广场为纪念格萨尔王而建,是结古镇的中心,面积600平方米。广场中央,一座格萨尔王骑马的雕塑决然屹立,横刀立马,英武之资令人顿生敬畏。据说,地震发生后,大量建筑都倒塌了,唯有格萨尔王铜像仍然高高地矗立,完好无损。此刻,他正以无限的悲悯注视着周围这些遭受重创需要他护佑的子民,并给人们带去信心与希望。
由于灾害发生没多久,救援物资一时还没来得及完全运到,尤其是救灾帐篷更是紧俏。仅有的一些帐篷,主要用于医疗队和受伤的灾民,大部分人只能露宿在外:铺上从家中抢出来的被子,就是床铺了。4月的玉树还是春寒料峭,白天高原的紫外线无比强劲,但在背阴处会有彻骨的寒意,到了夜晚更会达到零度以下,我们盖着被子加上厚厚的军大衣,仍会感到手脚冰凉。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却全家人蜷缩在一床被子里,晚上头枕大地,与天地为眠。看着高原闪亮的星星,在自然的怀抱中入眠,在平时,这也许是一种浪漫,但在当时,只有辛酸。
广场上,人们的脸上布满尘土,头发因为肮脏而结成一绺绺。这样的条件下,保持生存已经是不易,还要求卫生简直就是犯罪。我与王昭诚在这些灾民中穿梭,收集他们的信息,听他们讲述地震那天的故事。
一个男子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他围坐在一堆被子中,被子已经肮脏不堪,身边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是他从家中抢出来的,这些物品也许是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了。面对我们的镜头,他平静地说,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房子已经毁了,这个世界和他有关联的都不在了,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下来。
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他那极度镇定的面容让我不敢相信。更令我不解的是,和他一样,广场上的每个人差不多都是平静的面孔。我相信,他们都有一段不寻常的故事,也许是身家财产毁于一旦,也许是身边至亲从此天各一方,讲出来应该都是惊心动魄。但是此刻这里没有哭哭啼啼,只有静默。
曾到过汶川地震灾区的“冷暖人生”编导五哥向我讲过他的经历。
在映秀时,摄制组路过一个临时救灾棚,棚内聚满了人,打麻将、吃饭、喝酒,喧嚣热闹的场景一如惯常的生活,他们的脸上竟看不到悲伤。五哥奇怪地问,为什么在这样的灾难前还能笑得出来,心里却在暗自责怪他们的无情。一个中年男人走来,告诉他,地震摧毁了他们的家园,这里是几家人拼在一起过生活。他平静地回应,“这棚里哪家没有死人?不过,亲人离开了,生活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