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南极(2)

车窗外的秃树枝上挂着两天前留下的残雪。天空开始泛蓝,阳光在云层里挣扎。职业习惯练就了她对故事和画面的记忆力。几年前,她读过描写女人一夜情的文学作品,但只是阅读,没有过多感怀。

她握方向盘的手开始放松。她在挡风玻璃上看见小说里的那个女人:她遇见一个头发像泥土颜色的陌生男人,走进了男人的房间,看见一只铸铁大浴缸,浴缸脚是蓝色钢制的。(对,是蓝色钢制的,女人大都喜欢蓝色。)男人对女人说别客气,在浴缸里放满水,跳进去洗个澡吧。女人没有客气,在浴缸里放满水,把水温调高到她能承受的温度。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双手紧握方向盘,小说里的文字气息和异样感受在她的手指间滑动着:“她捏住鼻子,滑到水下,听着头部的血管怦怦跳动的声音,血液奔涌,仿佛云雾一般笼罩了大脑。”女人从水里站起身,水流滑过身体。男人手里早准备好了一块沾有肥皂的法兰绒布。他开始为她擦洗,“他从她的脚开始,渐渐往上,有力而缓慢地画着圈为她擦洗……她像个孩子一样,抬起脚,抬起胳膊,转过身去,让他为她擦洗。”(画着圈,充满趣味且温存荡漾的三个字。男人的动作和女人身体上的淡淡泡沫清晰可见。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会像个孩子的,她想。她咬了咬嘴唇。)

“你需要被人照顾。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需要被人照顾。”在小说里温和说话的是那个西方男人,可是此时,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中国男人的声音。温和的声音,声音的空间转换。

这个中国男人会是谁?

她轻舒一口气,男人的话语和声音让她的身体松软了几秒钟。几声刺耳的喇叭声突然从后面连续鸣叫,她被惊醒,方向盘抖动了好几下。专注的思绪被意外刺耳的声音阻断,就像沉睡的人被人突然从床上一把拽起来。

一辆沾满脏泥的吉普车呼啸驶过,一个男人伸出脑袋,满脸怒容,甩给她最恶毒的咒骂。隔着紧闭的玻璃窗,她看见男人最后的口型定位在女人的“X”上,但她没有愤怒,也不想愤怒,她只是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拉近与前车的距离。

她很快忘掉了刚才的丑陋男人。脑海里的一幕幕再次闪现。床上的女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假装你是美洲,”女人对男人说,“我是哥伦布。”

(哥伦布,是的,哥伦布。探险伟业成就了哥伦布;和另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上床,不也是女人的一次探险吗?)

“在被子下面,在他湿润的两腿之间,她探索着他赤裸的身体。”

她咬紧嘴唇,感觉虚空中有一只手靠近自己,先是靠近脸,然后靠近头发和耳朵,靠近脖颈和乳房。她的身体已经湿了,两个脚尖几乎同时虚弱,无力地放在油门和离合器上面。她知道自己也会主动探索陌生男人的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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