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名器者之蠹国自利”(10)

章士钊貌似维护自己的名誉,其实是指像他那样的“文士”贪渎,应该罪加一等。引文中四个问题,希望财政部认真查账答复,也给今天对金案感兴趣的人士留下几条追查的线索。此信最后表示了雅量(如指控不实,说明有人服务社会,无所图利,可以劝善),也坚持原则:确有其事,查清弊案,“罪人斯得,邦有常刑,而于貌袭清刚,阴贪大赂,视天下为无物,以是非为市如不肖者,严加惩创,以正士风,不失为孔子诛少正卯之意”。“貌袭清刚,阴贪大赂”这一连串严厉的文辞让读者回想到向绍轩8月份致《甲寅周刊》来信中对“虚士”、“阴谋家”的谴责。笔者忍不住想说:少正卯非他,李石曾是也。陈锦涛先是接替李思浩,后进入许世英内阁,还是任财政总长,但是他总共任职半个多月就请假而去,获准。当时的政府根本无力彻查这样的大案,更何况中法签约也有财政上的好处(法国的选项之一是不退还庚款)。国民党政府要比北洋政府强大得多,即便是蒋经国也不能惩办巨贪,说明贪腐几乎与国家机器共生,难以根绝。

章士钊整顿学风,清理各校财务积欠,李石曾是反对的。章士钊的《剏设教授院议》(1925年11月21日)里有一段文字颇有影射李石曾假借“爱国”大义“蠹国自利”的意思:“今天下淫侈之习,亦云至矣。司名器者之蠹国自利,无可讳矣。军旅滥兴,赋税日乱,黄金之掷于虚牝者,不可计矣。而惟广文先生[杜甫《醉时歌》:“广文先生饭不足”],以饭不足闻,此其不平之念,久蕴于胸,遂乃消极拒斥政府整饬之良计,如愚拟清理八校积欠,按实核发,李君石曾即抗言为何不核军费,而独核学费。积极浮慕爱国运动之佳名。汤君尔和为言曾在某报见一论文题曰:《大学教授之责任何在?》,署名者,为北大教授某君。余因亟取读之,得知彼所谓责任,乃说卸长衫领导学生赴天安门开会,遇有军警干涉,即与奋斗,余大失望。政潮侵入学林,而大学地位杌陧不安,日见其甚。”李石曾财源滚滚,章士钊以他比“广文先生”,显然是用了反讽的笔法来刺激他。李石曾不愿意教育部出面清理积欠,按实核发,因为这一行动可能导致清查基金会的账目,侵犯他的利益。李石曾对一个较为强势的教育部,非常注意防范。

《剏设教授院议》作者如此行文(刊载于《甲寅周刊》第1卷第19号),已忘记这一年5月自己魏家胡同的寓所曾经被毁。11月28日,暴徒又来。将《寒家再毁记》一文(《甲寅周刊》第1卷第21号,1925年11月30日)置于金案背景下再读,不免叹息。章士钊写道:“愚近以审查金法郎案有赃名,意家中宜有与赃相应者若干事,而乃无有。……前以金法郎受贿嫌疑,愚自请查办,以是此项出入簿记[银行借款记录]俱已为总检察厅所得。……至金案云者,愚以阁议通过交部审查之件,深自缚于国务一体共同负责之中,未尝拒之,此而有罪,乃所甘受。惟谓审查此案,除图利他人伙同受贿以外,不能有他种较可公开为国服务之动机,此则嫌微之地,别明至艰。愚既信望未孚,无从以此动机征信于人,使其涣然,亦惟自咎以待天下之公裁,期于水落石出而已,不敢多所论议也。日来政变突生,北京渐入恐怖时期,人无法自障,国务员贱如狗。愚所愿道,竟无人假我纸墨,舂容写出,亦未可知。愚惧久之真相不明,诸儿横被指目,曰:‘此其父乃自鬻于某案者也。’或且无以为人,故并自状于此。”鲁迅在《杂论管闲事·做学问·灰色等》一文笑话章士钊藏书之多,不提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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