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里昂(2)

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听手法不像房东。我们两个都警惕起来,有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外面那人用南方口音的汉语说:“小多,是我。”

她一听便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去开门,走到门口转头对我说:“哎,慧慧,粉丝汤请你多做一份。”

我点头,向她摆摆手:“可以啊,只要你的动静不太大就好。”

那必定是她的新男友。她的男友每有更替,小多便像一只兴高采烈的白兔子。但她在这方面也有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找外国人。

我们开始熟络起来的时候,我确实讨教过这个问题。小多在镜子里面看着我说:“说什么呢?我反正是要回国的人,能把老外也带回去吗?做人要有道德,我少惹些情债才好。”然后她自己又笑了,掩着嘴巴,“再说,我的法语太不灵光,交流起来太费劲了。”

这一天不是小多的幸运日。南方男孩儿刚进了她的房间,俩人叙谈不久,我们套房的门又被敲响了。我放下书,他们那边也不说话了。一墙之隔,三个人如刚才一样竖着耳朵听,直到外面的人说:“小多,快开门,是我!”

来人是刚刚跟她分手的北京同乡郑杰。他的脾气那才叫一个不好呢,人品比脾气更坏。他被小多发现劈腿,跟一个泰国女孩儿在床上。小多上个星期把他给解雇了,谁想到他今天又找上来了。

我们同时打开自己的房门,我看着小多和她的新男朋友,他们两个也看着我。

有一点我是可以给小多打包票的:别管她换人换得有多快,但她从来不劈腿。可是眼下的局面太难看了,就因为她换得太快,现在根本就是跟上一个还未划清界限就搭上了下家的架势。

小多先向我作揖拱手,然后让南方男孩儿到我这边来。

我先是皱眉不肯,然后沉默就范。

那男孩儿先是惊讶地看着我们,然后也服从了既定的安排,踱到我身边来。

我们三个无声无息地达成了默契:小多还是单身,那男孩儿变成了我的“男友”。

郑杰进来就嚷:“小多,咱俩不能就这么玩儿完。”

小多说:“凭什么不能?”

“你把……还有……还给我。”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书没法看了,热闹的声响争先恐后地往我的耳朵里面钻。郑杰跟小多斤斤计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渐渐地我明白了,他其实不是来挽回小多的,他就是来讨债的。

南方男孩儿站在我房间的门口,在我的自行车旁边,一直在听他们在外面理论。

他个子不高,身上是一件宝石蓝色的衬衫,很名贵的牌子,我认识是因为我们班上的一个男孩儿也穿这个牌子——他换过两辆法拉利。这件奢侈品出现在这个貌不惊人的留学生的身上我不奇怪,很多留学生都有这样的消费习惯:他们可以吃不好、住不好,可以翘了课去打工,却毫不吝惜地用爹妈给的或者自己赚的钱去买精致华丽的奢侈品。法国货好像就是有这个邪恶的魔力。

但是我不讨厌他。他有一张安静的脸孔。

我小声对他说:“他的话你不要听,小多才不图他的钱呢,她还借给他不少。他现在来讨债,也不提自己生病的时候,小多怎么照顾他。”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没听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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