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6月8日,这一天对于民国音乐史而言,是灰暗的,因为年近38岁的刘天华因患猩红热而突然逝世,民国乐坛的一颗耀眼明星陨落了。
作为兄长,刘半农饱含泪水、无比沉痛地为这位“三十多年的老弟兄”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天华于琵琶二胡,造诣最深。琵琶之《十面埋伏》一曲,沈雄奇伟,变化万千,非天华之大魄力不能举。其于二胡,尤能自抒妙意,创为新声,每引弓一弄,能令听众低徊玩味,歌哭无端;感人之深,世罕伦比。二胡地本庸微,自有天华,乃登上品。欧西士人有聆天华之乐者,叹言“微此君,将不知中国之有乐”!此虽过誉乎?亦十得八九矣。
天华于所专习之外,凡与音乐有关者,如钢琴、铜角、古琴、乐队以及昆腔、京戏、佛曲、俗曲之类,亦无不悉心钻研,得其理趣;于和声作曲之学,及古来律吕之说,亦多所窥览。说者谓中西兼擅,理艺并长,而又能会通其间者,当世盖无第二人。顾恒小心谨慎,不轻述作,故一生所写,仅二胡琵琶谱十数种,及《梅兰芳歌曲谱》一书,均已行世;其未及付印者,有《安次县吵子会乐谱》及《佛曲谱》二书,又二胡新谱已成未竟者各数种,将由其门弟子整理而刊行之。
如果说刘半农的回忆更多是称颂刘天华的音乐成就,那么其爱女刘育和那篇《父亲的琴声》则从另一个细微的角度让人感受到刘天华对音乐那种近乎痴狂的追求:
在暗蓝的天空中,有那么美丽的明星在发着可爱的光芒,树枝在空中摇动着,被半圆的月亮照耀的影投在绿色的窗帘上,使我看得眼花了,我将要疑它是鬼怪呢!
一切都是很沉默,但我也不知为什么缘故不能入梦,大概是白天睡了午觉的关系吧。在这不能睡着的时候,我不敢张眼,因为四周全是黑的。我开灯,但是那强烈的灯光使我久闭的眼不能张开了,我只好仍然给关上。我实在有点害怕,我起誓下次不再睡午觉了。我的心紧张着,我快要哭了,是的,自从爸爸被天抢走了后,我对于一切只是感到莫名的悲哀,尤其是在寂寞的时候。
过去在每天的晚上,一直到很晚,父亲总是不停地拉着提琴,或弄别种乐器。
在那万籁无声的时候,只有父亲的琴声在空中颤动着,每天总是一样。我时常同父亲说“爸!你为什么天天这样晚才睡?白天你这样忙,你不累吗?”“不!不累,惯了并不觉得,而且我早上起得晚。”父亲老是如此地回答着。
实在父亲也不过比我晚起一个多钟头,常常我在半夜醒时,父亲的琴声还没有停止,但父亲是健康的。
每每我们吃晚饭以后,我和哥哥一同奏着琴,父亲便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工作,拿起他的提琴从书房里出来,和我们合奏,还不时地指导我们,好像要把他所知道的,立刻都叫我们知道了才好。有时母亲不在家吃饭,我们吃饭几乎用了一个钟头,这时间总是不厌地谈笑着。唉,我多么羡慕着从前,我还想听父亲的大声的谈笑,我不贪心,只要再听一次就够了!
在那深夜里,我曾在美妙的乐声中入梦,但是现在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永远地听不到了!
平日父亲用他自制的乐谱弹琵琶或拉南胡的时候,总爱问我们:“好听吗?”如果说好,他一定还要问哪儿好,我实在不懂,我总说听不出来。唉!现在有谁来问我呢?永远没有了,有时我竟忘了一切,以为父亲还在书房里拉琴,我充满了喜悦跑到书房里去,但是在大的书桌上只有那几个父亲不离身的琴与琴盒。我失望了,我知道父亲是不会来的了,我流着眼泪只能用我的手小心地抚摩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