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母亲又带周远去了三四个类似的武馆,情形都很相似。师傅们都对他们母子冷冷地摇头,许多脸上还带着讥笑的表情。周远隐约觉得这件事情让母亲变得越来越痛苦,他不希望让母亲失望,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当内力输入他体内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丹田寒暖胶结,浑身一阵阵的恶心,他强忍着,以为多忍一会儿可以让母亲开心一些,直到哇哇大吐,昏倒在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就像换了一个人。她依然干着繁重的活,但是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她依然把省下的钱放进铁罐里,但是却不再说“这是你上燕子坞的学费”那样的话。母亲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腰背变得越来越佝偻,有时候晚上会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周远就会起来给母亲按腰捶腿。母亲抱住周远,在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慈爱地端详周远的脸,然后发出轻轻的叹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一年多,母亲才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采。她又开始加班做一些零活,说是要给周远存将来参加文官考试的书费和路费。但那时燕子坞已经深深铭刻在了周远的头脑里。燕子坞已经不再是母亲灌输给他的成为一代侠客的志向所在,而是成为他唤回过去那个美丽健康、神采奕奕的母亲的梦。
后来周远从一张包衣服的旧报纸上读到了《张三丰猜想—武学皇冠上的明珠》,下定了去考燕子坞武术理论系的决心。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凝视了他好久,没有说话。再后来的一天,周远在城外一家餐馆里帮工,有人跑来告诉他,母亲在城里被马车撞了。母亲从此再没有站起来,但是得到了一笔赔偿费。母亲把这笔钱给了周远,并拜托一个熟识的车夫送他去燕子坞参加了考试。
周远考上后去入学的那天,母亲坐在马车后面的平板上送了他很远。她告诉周远,她可以养活自己,让他不必牵挂,假期也不用回去看她,可以在燕子坞或者姑苏城打工赚些钱。母亲说,她能为他做的就这么多了,她相信周远最终可以过上比她好许多的生活。
周远念完大一,拿着在膳房打工和给袁亮、季菲他们代写作业赚的钱,买了许多水果补品回到杭州郊外母亲住的茅屋,却发现母亲已经不知去向。邻居告诉他,母亲已经搬走,临走时交代邻居说,如果她的儿子回来找她,就说让他不必再找,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他成为大人物,她自然会知道,他也自然会找到她……
周远目不转睛地跟随着杨冰川教授的演算。杨教授的推导简洁优美,比教科书里的更加直观和精练。周远看着这无懈可击的推导,仿佛是在看他命运的判决书。
他的丹田通径出奇地小,比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要小很多。只要这一点,加上这黑板上的数学、定理和推导,他这一辈子就注定无法成为一个武术高超的侠客。
杨冰川教授已经写了一黑板的演算,而这个复杂的推导还远没有结束。教室里关于二十九年前和魔教一战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响,杨教授终于再次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问道:“这一步推导出的结果是什么?”
教室又陷入寂静,周云松、袁亮他们都低下了头。他们从很多步之前就已经没有跟随杨教授的推导了,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荡气回肠的江湖传说才更能打动他们即将踏入武林的年轻悸动的心。另外,以他们的算学功底,也无法看懂黑板上的那些公式,即使是武术理论系的学生,能全程跟着这些高深推导的也不多。
只有周远入定般地契合着杨教授的思路。他对这些推导早已经烂熟于胸,在无数个深夜他曾一遍一遍地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思路推导这些公式。他这样做不仅是出于对武学的兴趣,更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奇迹般地发现这些公式存在着某种缺陷,这样丹田通径的先天不足就不再是修习内力的瓶颈,他也就重新有了习武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