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6)

按照东方极为微妙和复杂的传统,人们永远不会说他们开悟了,因为东方传统对此深恶痛绝。一些思考和措辞方式能让人们远离真正的开悟状态。人们说自己开悟了或即将开悟就属于此列。我一向都因为史蒂夫这么出色而高兴,可男性化的哲学和灵性理论却令我厌烦。特殊语言和行为的系统化在我看来似乎总是具有排他性,并且极端自私自利,而第二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些东西从未打动我,也不曾唤起我的想象力。后来我得知女性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开悟的,这对我来讲很有意义,可当时没人谈论这中间的差别,人们只是说男女的开悟方式是一样的,但其实并不一样。

这很像史蒂夫的风格,只会暗示,不会直言相告。我只好去解读他周围空气中飘散的隐形墨水,从而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结论是,史蒂夫正在“开悟”过程中,他即将改变,并且永远不会变回从前的模样。我有点担心自己将被冷落,我觉得这倒也无可厚非,因为史蒂夫在某种程度上希望我有此担心。他特别希望忘掉我,把我甩在尘埃之中。可他是个非常真诚的人,自我们初次邂逅开始,他心里进行的那场重要的对话终于开始在质量和重要性上实现积累了。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联系。我始终喜欢置身于他的生活之外来注视他,我为他感到欣慰和开心,同时也为我自己开心。

又过了几个月,史蒂夫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搬到了洛斯盖多斯市中心附近的一栋山中小屋里。那时应该是一九七四年的初春,为了攒钱去印度,他正在雅达利公司打工。我对雅达利公司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一家很有前途的游戏机公司。后来我听说史蒂夫一直在上夜班,因为同事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工作。事实上,大家都说史蒂夫身上的味道很难闻,所以才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不太相信这些谣言,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史蒂夫身上从来没有怪味。我还听说史蒂夫转到夜班,是因为同事们都觉得他这人太阴郁、太悲观。现在看到这一点倒像是真的。

史蒂夫邀请我去小屋吃晚饭。到那里后,我发现他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房子占地面积很大,一对离婚夫妇为了保护他们几个孩子的利益而共有这个地方。看史蒂夫给我讲这些人的情况时的样子,就好似他对我眨眨一只眼睛,说:“我们将来就是这样。我们会生一个孩子,然后就这么过日子。”

我对这样的安排充满了好奇。

我相信史蒂夫有能力预见未来,因此会着迷于他对未来之事的看法。我太过认真地聆听他对一切的看法,以至于我从未想过不相信他的想象力,也从未想过做出一些变化。史蒂夫在我的想象力中播了种,我却从未想过拒绝或提出任何条件。我不知道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务实或打破这魔力,所以我只是屈服。这一直都是个错误。

史蒂夫只请我去过洛斯盖多斯的小屋两次。每一次都是我很健谈,而他则冰冷如石,异常疏远。我们是两个极端。我一面见证这一点,一面又想把我们都拉回来,消除我们之间的差异。但他心如磐石。他希望与我保持距离,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希望我对于我们的关系产生不确定的感觉。他在小屋里放了一个用来参禅的日本蒲团,正在看《活在当下》这本书。那些夜晚,他送了我一本《活在当下》,还用棕色墨水写了几个书法字:“良好的祝颂,史蒂夫赠。”他还放了南印度音乐,与我所听过的音乐完全不同,我甚至怀疑这到底算不算是音乐。

在我第二次去小屋的时候,史蒂夫又叫我看蜡烛,希望我能看到神秘的景象,可这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亲切的态度。我感觉他正用一种卑鄙的方式考验我,因为他给我施加了很大压力,总是不停地问:“你看到什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很遗憾,我看不到更高的境界。我看到的只是他相当高兴于我什么都看不到。我讨厌他这种盛大的“胡迪尼魔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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