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史蒂夫会有严重情绪波动的时候,毕竟他就算有情绪波动,也非常轻微。可在他成为世界瞩目的史蒂夫·乔布斯之后,我听说有人看到他出现过偏激的情绪,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不是那种人。直到很久以后,我更深入地了解了自己的创造性,也对他的创造力有了进一步了解。我现在知道,在苹果公司成立之后,史蒂夫不可能一直隐藏他的极端情绪,因为正是在情绪起伏的过程中,创造和发明才能具体化出新的空间。通过情绪的起起伏伏,才能打破旧有意识模式,催生出震撼世界的创意。史蒂夫心里不仅因为收养这事留下了一个大洞,他的庞大本我还以几乎所有填充进来的东西为能源。他一直在寻找他失去的爱,并且确保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以便他可以得到他需要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他会把人们彻底摧毁。
墨西哥州之行前在库比蒂诺的那个晚上,我尚未成熟到可以了解史蒂夫,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在其他人身上制造出失落感。这超出了十几岁的我的思考范围,我只是厌倦了带给人强烈感受的他在社交方面的笨拙,而这触发了我心中的自我保护意识,于是对于我们的关系,我开始渐渐抽身。那时我并不知道应该和他谈谈这件事,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谈。在这个问题上,我肯定我被自身的局限禁锢了,也被他的局限禁锢了,我很想吼叫、咆哮、声嘶力竭地叫喊,因为他居然利用他的弱点去操纵那些一无所知的人。我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一点,而且,即便我想得出,他可能也不会愿意听。
一九七三年春天,我不再去大学找史蒂夫。他退学之后,我再去也没地方住了,而且反正我也不愿意再去看他。我们在情感和其他方面的距离疏远了。他心急如焚。
早春的一天,史蒂夫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租了瑞德学院附近一所房子里的一间房。他问我是否乐意高中一毕业就搬去波特兰和他一起住。“不,对不起,我不想去。”我这么告诉他。他似乎很难过,我也讨厌拒绝,可那里没有我的生活,而且那个时候我对他也不怎么喜欢了。事实上,我感觉我们之间无意识的东西太多了,根本不能带来快乐。最后,我终于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和其他女孩约会。多年后他总是吹嘘这事儿。大学里,他周围环绕着各种类型吸引人的美女,他和她们约会也是人之常情。可真正的问题是他要我搬过去,目的就是要我去阻止他和别人发生关系,不过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一点。他这是在尝试挽救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我看来,史蒂夫打电话来邀请我,是因为他对作为情侣的我们有着美好的设想。他希望我去波特兰,开始专门作画,他自己就一面写诗,一面学弹吉他。可这只是他头顶上的一个泡沫,不过是空谈而已。他还把他虚构出来的一本书《教你如何成为鲍勃·迪伦》也放进泡沫。这是个很棒的计划,但是,这不是我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在他心中形成的计划罢了。那个时候我无法成为一名画家,因为我不知道如何专注或如何努力工作。我需要培训,需要经验,需要有好老师的指点。而且,因为我觉得他成不了音乐家,所以,我从心底不相信我们能以这样的方式获得成功。
我不再抱有幻想。
史蒂夫越来越像一个松松垮垮的木偶,那条连接着卓越能力的紧绷的线已然断了。我始终不曾忽略他的美好,也一直认为他是个优秀的人。我一向相信他。可他的变化是那么大,还把事情搞得纠结复杂,当时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上他。正是在那个时候,史蒂夫滑向了在我看来是我所见过的他最黑暗的真诚惶惑期之一。这体现在了迪伦那些充满矛盾的话中:“没有成功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根本没有成功。”我从不知道在如此困境中如何还能保持真诚,可他却知道,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对他产生一种最为强烈的敬佩之情。从这时候开始,我渐渐相信史蒂夫·保罗·乔布斯也会失败,对此的相信程度远远超过我相信他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