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相承(四)

堂吉诃德有不可动摇的信仰,他坚决相信,超越了他自身的存在,还有永恒的、普遍的、不变的东西;这些东西须一片至诚地努力争取,方才能够获得。堂吉诃德为了他信仰的真理,不辞艰苦,不惜牺牲性命。在他,人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所以珍重自己的性命,无非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活着是为别人,为自己的弟兄,为了锄除邪恶,为了反抗魔术家和巨人等压迫人类的势力。只为他坚信一个主义,一片热情地愿意为这个主义尽忠,人家就把他当做疯子,觉得他可笑。

天生一股子“端然”的气度

1915年,杨荫杭携眷调任北京。杨家初居东城,杨绛始在贝满幼儿园上幼儿班;后迁居西城东斜街,杨绛就在西单牌楼第一蒙养院上学前班。

我六岁的冬天,有一次晚饭后,外面忽然刮起大风来。母亲说:“啊呀,阿季的新棉裤还没拿出来。”她叫人点上个洋灯,穿过后院到箱子间去开箱子。我在温暖的屋里,背灯站着,几乎要哭,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哭。这也是我忘不了的“别是一般滋味”。

杨绛的精神方如小荷出水,如此清清净净。她对母亲的理解不带一般小儿女的娇痴,而是天生一股子“端然”的气度。

小孩子时期的杨绛实在无邪,反容易在一个瞬间里,从周遭的具体情景中割裂出来,感受到大的人间世故,如竹楼里听雪落,阳光下看花开。杨绛的敏感、警醒是天性上的,其人其文,皆在天真烂漫舒卷自然之中,匠心存焉,就像她捕捉到的真实的童年意象里,饱含对父母亲充满着理解的尊敬那样。人之性情,自幼而生。

父亲对植物学“深有兴趣”

杨荫杭调任京师高等检察长。1917年5月间,交通部总长许世英涉嫌贪污巨款。“区区一个”检察长杨荫杭竟传讯交通部总长,同时有检察官到许邸搜查证据。杨荫杭把贪污巨款的总长拘捕扣押了一夜。那一夜,杨家电话响个不停,都是上级打来的。可是许多高官干预无效,“疯骑士”杨荫杭不准保释。

第二天,杨荫杭就被停职了。

停职期间得有闲暇,杨荫杭在大暑天和一位爱做诗的植物学家同乡上百花山去采集标本。去了大约一星期,回来时一张脸晒成了紫赯色,一个多星期后才慢慢退白。杨荫杭对植物学深有兴趣,这次更把采集回来的每一株野花野草的枝枝叶叶,都用极小极整齐的白纸条加固在白而厚的大张橡皮纸上,下面注明什么科植物、什么名字。中文下面是拉丁文。父亲做标本的时候,小杨绛自始至终站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佩服父亲干活儿利索,剪下的小白纸条那么整齐,写的字那么好看,而且从不写错”。为父之心,儿岂知了?

弃官南归,大病几殆

杨荫杭停职后并未罢官,不久复职。这年7月,张勋复辟。秋杪,杨荫杭向政府递交了辞呈,抛掉乌纱,弃官南归了。

杨荫杭南归无锡。杨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只好租居沙巷裘氏宅;谁想入住后不久,杨荫杭就病倒了。

杨荫杭满以为回南后可以另找工作,没想到生了那么一场重病,日常生活的开支都没有着落,全亏得好友资助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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