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都是在瞒骗父亲的前提下,偷偷摸摸进行的。
民间有“倒头香”的说法:即从亲人故去的那一刻起,在逝者头顶方向焚香祈祝逝者平安,傍晚掌灯时分还要在灵前点起蜡烛,为死者照路(黄泉路)。据说蜡烛一直要点到出殡那天,长明不灭。
父亲既不知情,怎么可能在家里为母亲摆设一个小小的灵堂?
当天傍晚,我匆匆买了水果、香烛等祭品,在妻子暂时租住的东直门的房子里,腾出一张写字台,点上香烛,履行了简单的祭拜仪式。
照片是一张很小的一寸照。昏黄的烛光在母亲的像前摇曳——不能相信,母亲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遥对那个几乎辨认不清的模糊的身影,默默呆坐了很长时间。
父亲第二天还是得知了真相。是老家的堂兄婉言相告的。据说父亲当时的表现比我们想象的都平静。当听到我们把母亲后事的每个环节都办得妥当,特别是听说母亲走得很安详时,父亲老泪横流,竟连说了几个“好”字。
既然用不着再瞒他什么,我们索性堂而皇之地把供桌设在了家里,显得比较正式一点。
父亲的情绪忽晴忽雨,让人琢磨不定。白天还好好的,入夜,父亲径直从卧室跑到客厅,哭天抢地地——
“老伴儿啊!老伴儿!你等着我!”
头往硬邦邦的桌角上撞,一下,一下。
烛台倒了,蜡油溅得满墙都是。
后来我们发现,父亲的莽撞行为虽说是真情所致,但也不乏表演的成分——做儿女的这样褒贬老人确是不恭,但他的哭声大多是干打雷不下雨,本身就让人起疑。而且,人越多越劝不住。他知道桌子角硬,舍不得真玩命,点到即止。父亲像孩子一样撒泼耍赖的,只为赢取别人的注意和劝慰——真叫人又气又同情。
父亲在家连续折腾了几天。直到母亲火化、下葬以后,父亲的病情却真的发展到无法控制了。保姆在家时,几次打电话给我和姐姐,说父亲成天喊,看见神啊鬼啊的都过来了,他用刀子把自己的手指划破,挺深的血口子,将血含在嘴里,喷得满屋子都是——说是辟邪。母亲的遗像被喷溅的血渍浸成红色。
母亲善良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家。
母亲的眼里也浸出了血色。
看来,父亲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