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秘密》 第四章 秋收(15)

从那个秋天起,顺哥把叶秋收叫秋收了。秋收每次来,顺哥都要陪她走出南拖宅,走下台坡,走到湾子外面去。等到太阳落土的黄昏,两人就牵手而行。他们偶尔会讨论一下如何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有一次,顺哥握着秋收真实的小手,感慨道:想想从韶山回来的路上,真像是一场梦啊!秋收说:要不是去韶山,要不是从韶山回来的路上你用树皮牵着我,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呢!顺哥凄然而笑:可惜我们有十年没见啊!秋收却告诉他:毕业后我找过你三次的,第一次去红旗小学你刚离开学校,第二次去红旗大队医务室你又离开了,第三次来你们队里时你被抓走了。顺哥停下,惊异地看着秋收。

就这样,两人在落叶萧萧的秋天停停走走,走到了日益空荡的冬天。朔风疾驰,春天快要回来。生活在远离北京的地方酝酿。不久,从广播里听到了郭兰英演唱《绣金匾》。似乎没有人不许踩缝纫机,顺哥已顺利地开发出胸罩产品。只是天气尚且寒冷,“地下”订单少了一些。但顺哥和秋收都很乐观,相信夏天会来的——那是胸兜或胸罩的季节!于是,在那个冬天,在一览无余的灰色的平原大地上,常常有人看见一个黑色而臃肿的身影,那是顺哥和秋收合在一起。他们愿意在这明朗而清冷的世界上兀立。他们都惦着他们还没有完成的那件事儿,但他们并不着急。

直到有一天,低暗的天空似有冷雨零落,黄昏时,顺哥的嘴巴对着秋收的耳门说:我们去队屋的禾场上,在谷草堆下睡觉吧?秋收静静地点头。他们就手拉手奔跑,嘴里呼出的两道白气在寒冷的空中飘扬。顺哥将草堆上的谷草一把一把抽出来,秋收一把一把地接过去铺在地下。不一会儿,谷草堆挖出了屋檐,地上铺了厚厚的草床,两人急急忙忙一抱,顺势倒在“床”上。这是秋收的第一次,她的心里要着顺哥,巴不得马上彻底地给到他,却只知道赶紧脱裤子赶紧仰面躺下。顺哥其实也不怎么明白应该怎么办,但他有的是饥渴和狂想,有的是激情和慌张,有的是力气和坚挺。于是,秋收的极乐由撕裂的疼痛开始,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这一刻,顺哥的脑子里闪过叶春梅“城门大开”的不良记忆,但只有白光一晃的瞬间,他没有停下……这是生命的沸腾,也是对所有耻辱记忆的清洗!

这一夜,秋收依偎在顺哥怀里,顺哥紧抱着秋收。冬天消失了,他们很温暖。秋收告诉顺哥:她的大也是一个跛子,但不是裁缝,是木匠。大靠木匠手艺养家,一年四季东村颠西村跛,身上背着一个大工具箱。有一回,大病了,还得去给一个干部家造屋。中午她给大送药去,看见那家主人正吆喝大往屋梁上爬,一口一句跛子地喊。大腰里别着斧头口里含着铁钉,爬到屋顶时,一只手滑脱,只剩一只手抓着榫头,整个人吊在半空中,那家主人居然骂了一句真不中用。她吓得哭起来。大闭着眼睛使劲,额头的青筋一清二楚,最后大站住了,赶紧取下嘴上的钉子,朝她喊秋收我儿莫哭莫哭,她越发地哭……每次大外出做完活回家,姆妈都亲自给大洗脚,一边洗一边揉搓。有时她和妹妹也帮大揉脚的……顺哥在幽暗中流泪,却一直替秋收擦着眼睛。沉寂时,顺哥说了一句:你大是个不简单的人。

之后,他们安静地睡着了。

醒来,天地异常炫目,竟是落过一场雪,世上白得无一处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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