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墨镜的藤原幸 1

这天早晨,我和钱翠芝用柳条把牛赶出牛棚,牛慢腾腾地带着贵族派头走在路上,集成一群,到处可以听到哞哞的叫声。那两头波尔多牧羊犬,一前一后地跟在牛群后面,相互吠叫应和。阳光扑面而来,极目远眺,远处的绿色高地,是那么平坦,那么广阔,在阳光下散发着朦胧雾气。野草丛生的山坡,在我们脚下陡然展开,一直延伸到在树丛中波光闪烁的河流。

“这儿真是太美了,要是没有战争,真是人间天堂。”我说,“瞧那些山坡,那些花草,还有远处的山……”

“这儿有太阳,有草原,还有高山。春天花草茂盛,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早晨,空气像水一样……呼吸起来挺畅快的。山间的河水清澈透明……鱼多得可以用手抓到……”钱翠芝向我介绍每一处的名字,她谈起这些山冈就像谈论老朋友一样,声音里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钱翠芝带我走进不远的森林里,在靠近岩石的地方,有一间很小的茅草房,墙是用干打垒的方式建成的,上面长满枝蔓,背倚一块岩石,四周是一片空地。

“这是我们平时牧牛休息用的房子。”我们弯下身走进茅草房,里面有一块石头,用做炉灶,几张老得掉牙的木凳,屋子中央的十字板架上,放着牧牛用的口粮。在一根翘起的树枝上,挂着软木水壶、劈柴用的斧头、烤肉用的铁叉以及防身的猎刀。钱翠芝检查了一番,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后,才放心地走出林子。

我们在附近的山坡上坐了下来,野草暖烘烘的,微风吹拂着荒原野草的花冠。各种毛色的奶牛布满了山坡,它们悠闲地享受着地上的美食。这里多美丽啊!有时我真希望远离充斥着危险、虚伪、庸俗的城市,在大自然的沉寂中返璞归真,在这样的牧场默默无闻地劳作,要不然索性睡上一辈子,再也不要醒来。但一想到,我的民族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同胞正在遭受杀戮,同志们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只能迈步向前,永远地向前,直到革命胜利或生命终结为止。

“你们住在这里真有福气。”我轻声叹道。

“是啊,我和陆泰都喜欢这个地方,或许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美景了。”她好奇地问,“黄大哥,家乡有这样好的地方吗?我是指我们的家乡,中国。”钱翠芝在中国两个字上特地加重了语气。

“当然有,比这儿还美丽,土地富饶,人民善良……”我自豪地笑起来,“你一定会喜欢的。”说到这里,我的脑子里就想起了家乡那些静悄悄的胡同,窗外院子里枝叶繁茂的梧桐树,还有淡蓝色的黄昏。那时候,父亲拿着竹棍,监督我练功,前厅里师兄弟打拳的声音震天动地——这一连串生动的回忆涌上心头,我的眼眶开始湿润了。

“只不过……”我瞬间又忧郁起来,“现在很多地方被小日本占领了,不过,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战争的,把这些家伙从家园中赶出去。”

“就像现在法国一样。到那时,我们一定回去看看,陆泰常说,月是故乡明。”这时,我发现钱翠芝眼眶中饱含着晶莹的泪珠,这是一滴海外游子思乡的泪,凝聚了他们对祖国日日夜夜的思念。

这时,陆泰神色慌张地跑过来,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黄……先……生,王……义……国……他……”

我问:“王义国出了什么事儿?”

“我和王义国在送奶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陌生人,他们拦住车,不由分说地把王义国绑走了。临走时,他们扔给我一封信,叫我带给你看就明白了。”说完,陆泰将一封信递给我。

“天啊!难道这是绑架?”钱翠芝惊呼道。

我打开信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汉字:用袁文道来换人。原来,绑走王义国的人是藤原幸,他想要我们用袁文道来换王义国,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在信纸背面,还写着几行小字,藤原幸约我晚上在镇上的小酒馆见面,只许我一个人去,若是带了帮手或是失约,王义国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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