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隆大夫。他住在科隆市区。马隆太太是德国人,可惜已经去世了。我父亲和他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俩曾多次跟随医疗队去遥远的非洲,救助那些受苦的穷人。我父亲说,有事就找马隆大夫,他可以收留我。”
我不禁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多加疑惑地问:“先生,您笑什么啊,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抚摸着她的头,说:“不,孩子,咱们是同路人,我会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到马隆大夫那儿。快吃吧,待会儿我帮你梳洗下,换件衣服,这身打扮实在太显眼了。”
多加顽皮地扮了个鬼脸,她扯掉了戴在胸前的那个木牌,我拿起木牌,上面写着姓名和编号。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字母和数字变成一只受伤的小鸟,它在向我哭诉。啊!我的小鸟,到我的心灵中来避难吧,我会为你疗治受伤的羽翼。不要哭泣,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再次翱翔在蓝天,永远快乐地生活歌唱。
我用力将木牌扔到车窗外,身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为了保证多加的安全,我让她白天躲在床下睡觉,晚上出来透透气。多加很懂事,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快要到科隆时,我将行李箱里不必要的东西扔出去,让多加藏在里面。多加很瘦小,皮箱刚刚合适,当我合上皮箱时,多加对我说:“先生,您放心吧,我保证不出声。真的!”
听到她如成人般的语气,看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面滚动着晶莹的泪珠,流露出无比感激的目光。我的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下车前,我在箱盖上钻了几个小孔,好让多加不至于呼吸困难。由于有外交护照的庇护,从车站到马隆大夫住的街区,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多加没发出丝毫声音,以至于我几次故意停下来,悄声问:“多加,你还好吗?”她调皮地用手指敲了敲箱盖,我这才放宽了心。
这一天,蔚蓝的天空颇有寒意,被太阳晒化了的片片白云,在天上飘浮。阳光透过树叶,洒到林荫道上,从我的衬衣上滑过,最后落在那个箱子上。
科隆给人的印象仿佛就是到了慕尼黑或是汉堡。四角形的广场被许多旧楼房环绕着,这些楼房是中世纪建筑和现代公寓,还有书报亭、杂货铺、高级商店和考究的餐厅,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笨重的支柱,上面装着磨砂玻璃罩的煤气灯。广场上有许多售货摊子,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在呼唤、说话、哼唱,有时甚至在打骂。杂乱的喧闹声就像波浪一样,从街道这头,经过人们的头顶、飘逸的头发、挥动的手臂,流到街道另一头。
屠夫们高举在碎肉之上的斧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人们因为害怕拥挤,把大块大块的面包举在自己的头上。货摊旁的衣柜里挂着各色的围巾,就像旗帜一样在空中飘荡。悬挂在木桩子上的便帽、礼帽、皮鞋、棉纱领带,仿佛一条条五颜六色的蛇,在风的吹拂下嗖嗖作响,不断向拥挤过来的人的脸庞扑过来。在小商店里,一些高级的白铁器皿被放置在阳光下,灿然闪烁;还有一堆堆猪肉,一包包柑橘也在这里兜售。马路上,慢慢地行驶着一些满载啤酒和肉的马车。在肉车上盖有一块块肮脏的破布,远远就能看见上面放的去了皮的牛骨头。还有一些载着面粉和家禽的小货车,上面的鹅鸭在嘎嘎叫着,有的还通过一层层格子伸出头来,冲过往的行人不停地喧闹,形成一片杂乱的音响。
一些乡下女人席地而坐,她们身穿红布衣,腰上系着围裙,带来的是黄油和鲜牛奶。
咖啡馆里挤满了吃早点的人,在动物园里一早散步的人们——保姆们、孩子们,上了年纪的人——像往常一样,天气好就都出来了。卖玩具气球和冰激凌的小贩也出来了,播音喇叭到处在哇啦哇啦地广播新闻。一艘银色的小飞艇滑过碧空,后面拖着一个奥德尔牙膏广告。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去,车身一侧是电影广告,美国童星“秀兰邓波儿”的名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