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重庆城 2

三个孩子立刻围了上来,我将一袋奶糖和布娃娃分给他们,跟着把几袋奶粉、一包茶叶、五六个肉罐头外加军政部发的供给证塞给林青。“奶粉是给孩子们的,茶叶给表哥,肉罐头留着你们平时应急,这张供给证可以领到好米。”

张秋冰笑道:“有你这个在军政部当少校的表弟,我也能隔三岔五地开个洋荤,打回牙祭。”他向林青使了一个眼色,林青会意地带着孩子们下了楼。张秋冰关上房门,拿出一支“黄河”牌香烟,刚要点上,我就把香烟从他嘴上夺了过去。

“这种香烟对肺伤害很大,还是换了吧。”我从衣兜里掏出几包“老刀”牌香烟,扔在桌子上。

张秋冰苦笑了一下:“没法子,现在物价飞涨,米价要一百五十元一斗,猪肉竟然卖十几元一斤,要养家就只能抽便宜的香烟,我都准备戒烟了。你这香烟……”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闻了闻,对着油灯点上,吸了一口,“只能在家里偷偷抽,在外面抽太显眼了,搞不好会暴露了身份。”

生活中的细节对平常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隐蔽战线工作的情报员来说,忽视细节,往往会暴露身份甚至丢了性命。

“家里老人可好,他们有什么话带给我?”我低声问道。“家里老人”指的是上级领导。

“老人们一切安好,叫你安心做事,一定要做好。如果遇见困难,就找远房亲戚帮忙。”

“远房亲戚?谁?”我听不懂这个暗语的意思。

这时,街那边传来一呼一应的声音:“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前头靠村……后头就歇梢罗!”这是挑担和抬滑竿的人,到街对面的店铺歇脚打尖去了。张秋冰保持高度警戒,他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只有几只萤火虫,带着淡绿色的小灯笼,悠然自得地在屋檐外徘徊。

张秋冰关上窗户,低声说:“上级领导要你尽其所能地完成这次任务,必要时,可以与欧洲的同志和当地华侨、进步学生取得联系,他们会为你提供帮助。你的接头人名叫张和林,住在德国科隆市区,这是他的电话号码和住址。接头暗号是:你说,‘先生,近来西风很猛烈。’他说,‘是的,我真的认为你们全家应该搬到东边去住。’一定要用汉语接头,千万不能用德语。”

林青在门外轻声说:“秋冰,街上挂球了。”

我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往外一看:暮色苍茫中,街市上的警报旗杆已经挂起了一个防空气球。气球里的蜡烛显得十分惨红,让人心惊肉跳。很多人开始向附近的防空洞奔去。

“你带着孩子和老人先走,我们随后就到。”张秋冰检查了屋内的东西,把一个小本放在内衣夹层中。他走到楼下,又仔仔细细地四处检查了一番,确定一切妥当之后,这才和我向防空洞奔去。

这时,旗杆挂上了三个通红的警报球,空袭警报在城市上空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个公共防空洞修在山脚下,里面是三个交叉式的隧道,每隔五十米点着一盏菜油灯。洞两边直列着矮矮的长凳,市民们一个挨着一个,像蹲在地上似的坐着,各自找熟人说着话。几个挎竹篮的小贩,坐在石阶上,叫卖着小吃。隧道的交叉点,站着防护团的团丁和负责医疗的人。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大木桶,上面写着:难民饮水,保持清洁。公共防空洞与钱家源的私人防空洞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为晚到,我和张秋冰坐在靠近洞口的座位上。张秋冰递给我一支烟:“老表,来抽一支香烟,我看你在这里坐不惯。这里可不比军政部的防空洞舒服,有吃有喝的。”

我苦笑了一下:“与其待在那儿受窝囊气,还不如坐在这里逍遥自在。”

这时,洞外传来紧急警报声,有些坐在洞口的人连忙向洞内跑去。一时间,大人的吵闹声、小孩的哭泣声和老人的埋怨声,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弥漫在整个防空洞里。一个团丁吹着哨子,大声喊:“不要闹,不要闹,想让日本鬼子的飞机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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