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的传奇人物“袁瞎子” 1

1940年3月31日重庆

一阵阵尖锐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吵醒。“空袭警报!”我下意识地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正要跑向附近的防空洞,这才发现是床边的电话响个不停。原来是一场虚惊。我看了看桌上的闹钟,才早晨6点,我极不情愿地抓起电话,为刚才的梦被打断而怏怏不乐。

“谁啊?……”我不耐烦地问道。

“黄仲泰少校吗?”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好像是江浙一带的口音。

“是……您是?……”

“我叫郭恒,是军政部钱家源主任的副官,主任要见您,待会儿我来接您。黄少校,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听懂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懂,不知搞什么名堂。

我缓缓地放下电话,仰面躺着,两眼凝视着光秃秃的天花板。钱家源是军政部的要员,他到底找我干什么?什么事情这样紧急,非要在清晨6点打电话不可呢?

这时,紧张刺激着我的神经,与此同时,大脑皮层中的纪律施令者,已经掌控了中枢神经,正在逐一检查身体各个部位。我伸伸脚,弓弓腰,十指紧紧地攥着,又松开。现在,施令者通过整个脑内通讯系统发布了今天第一个指令:起床。我起身下床,光着脚走到阳台,点燃香烟,静静冥思。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升起,重庆的天气比南京的还要难以适应。高压气流持续徘徊,湿度很大,天穹低垂,异常阴霾。山城特有的雾气缭绕在两江四周,这预示着又一个闷热天的来临。大街上冷冷清清,广场上的报警旗杆光秃秃的,没有挂防空警报球。

自从日本开始对重庆实施战略轰炸起,重庆城里的居民们,最关心的就是“挂了球没有?”这句话。所有人见面除了问好之外,第一句话就是:“挂了几个球?”按照规定,旗杆上挂一个警报球,表示注意警报,今天会有敌机来袭;挂两个警报球,表示空袭警报,敌机已经到了重庆附近;若是挂着的三个红球全部落下,意思是紧急警报,敌机飞临重庆上空了。而旗杆上只挂一个绿球,则是解除空袭警报。

现在,我的大脑施令者发布了第二个命令:注意,今天有危险!我的脑海中竖起一根报警旗杆,并挂上了一个警报球。

我在阳台上打了一趟太极拳,然后煮上咖啡,手表的指针指向7点。我回想起郭恒在电话里的话,旋即拿起电话,刚拨了一个号码,耳边回荡起张秋冰的话:“黄仲泰同志,不要轻易和我联系,这是纪律!”

我缓缓地挂了电话。对啊,我不该这样草率,现在需要的是镇定。话说回来,张秋冰是我的良师益友,在这个神秘且孤独的情报战世界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咖啡煮好了,略有点苦味,我喝完咖啡走进洗漱间,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瘦高个,体格还算健壮。他的肩部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这是在苏联秘密营地训练时留下的纪念。那时,他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站在白桦林里听从指令。背包里装的是一个月的口粮:三只黑面包、两公斤小米、一大块脂油。他的肩头挎着一支马枪,枪号是1643968。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无数的面孔——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儿、树下习武的男孩子、勤奋读书的中学生、性格内向的中国留学生、快人快语的中国同志、寡言少语的军政部少校——这些面庞一动不动,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的事儿。

每天我都会在梦里回到过去,回到同志们中间,那里充满了欢笑、喜悦、乐观和安全。

我对着镜子用德语问自己:“喂,难道你暴露了吗?”

镜子里的人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要对自己有信心,敌人是愚蠢的。”

我又用俄语问:“我今天穿什么呢,是军装还是西装?”

镜子里的人咆哮道:“真讨厌!你是去相亲吗,谁他妈的在乎你穿什么,光着屁股去也没人说你!”

我刚换上烫好的军装,屋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是那个叫郭恒的军官来接我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沉着冷静,我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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