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装好火药和钢珠,去外面,摸黑解下“驼王”缰绳,把鞭杆绾笼头上。见那黑点儿,仍在水槽处晃,想,那黄羊,贼胆也太大,人不到眼前,它理了不理。也难怪,渴疯了。
豁子的声音传来,“你的腿,要随骆驼前腿。那黄羊,可贼得很,见到你的腿,早一溜风了。”
水泥槽旁边,有许多窑洞,围了棚栏,挡牛羊。要说,那栅栏离水槽近,举了沙枪扣扳机,准会倒下一堆肉。可牧人都不带枪,说是劁猫儿的不骟猪。篡别人的行,缺德哩。
那骆驼,公认的善良,所有的动物都不怕它。它那么温顺,安分,沉默。人便利用了它的善良,隐了枪,带着死神的狞笑,悄悄接近猎物。
月儿寒森森的,星星也瑟缩着。猛子打个寒噤,伏下身子,瞅瞅那几只仿佛也在寒夜里瑟缩的黄羊,用长鞭杆逼了骆驼,叫那墙似的驼身隐了上身,叫那柱子似的前腿隐了下身,斜刺里,移向水泥槽。
怪的是,平素里沉稳大气的“驼王”,却一惊一乍,时不时打个响鼻。你个奶奶的,那黄羊,有啥好怕的?又不是狼――就是狼,不照样叫你吊死在驼峰上?瞧,它又抡头甩耳了。猛子很生气,狠狠抖抖鞭杆,骆驼便顺从了鞭杆的指引,慢腾腾向水槽靠去。
月亮很亮,干冷干冷的亮。那干冷,渗透了枪管儿,渗进猛子握枪的手心,上延到心里了。猛子打个哆嗦。他觉出,骆驼也哆嗦着。真是怪事。驼肉嘣嘣跳着,打响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这倒没啥,那响鼻声再大,也是骆驼的响鼻,等于告诉猎物:“别怕,别怕,我是个骆驼。瞧,我可没拿枪呀。”猛子笑了。
只是,越近水槽,骆驼抡头甩耳的幅度越大。传递过来的信息是:这骆驼,显然不想配合身侧这个叫人的东西,利用自己善良的名声,射出不善良的子弹。猛子很恼火,狠狠抖几下鞭杆,撕几下鬃毛。也幸好,老先人发明的法儿管用:用毛绳儿穿了骆驼的鼻圈,否则,这个身大力不亏的家伙,一使性子,能把人气死哩。
骆驼被弄疼了鼻圈,虽打响鼻,虽哆嗦,但脑袋,终究是安稳了,渐渐便近水槽了。猛子伏下身,从驼腿交叉的空隙里,发现那影儿仍在晃,只是从水槽处移向栅栏了。这一来,就很糟糕。因为,牧人就睡在栅栏里,还有羊呀,牛呀,骆驼呀,一开枪,枪子儿难保不朝它们飞。“这骚蛋黄羊。”猛子心里骂。
但他很快想出了对策:再前行,把方向错开,把枪、黄羊、栅栏的一条线,错成枪、黄羊、沙丘的一条线。这下,既使子弹不长眼,也叫它咬沙子去。
越前行,骆驼越不听话。猛子抖戳鞭杆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将骆驼挟持到目的地了。而后,取了枪,从驼身下瞄了。这时,一股山风吹下,许是把火药味吹过去了。那点儿顿时炸了,飞向远处。有一个迟钝些,还没反映过来,枪就响了。
怪的是,那倒地惨叫的猎物,发出的,却是长嗥。猛子的头皮一下子麻了:这,分明是狼嗥呀。
“狼来了――”猛子骇极的声音,盖了狼嗥,惊醒了沉睡的猪肚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