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旧爱难续(1)

到深圳后,我又找了家报社,之后转到一家新闻单位。最开始我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后来我又结识了不少朋友,我在单位的工作也很顺利,不久我因为英语好的缘故被派到中东去做战地记者。

以后我到过巴尔干半岛、非洲、俄罗斯,我总是在战火中奔波,生活很刺激也很充实。当我在非洲采访饥饿的儿童,或者在巴尔干探询民族厮杀的真相,或者在俄罗斯拜见著名的政治人物,或者在中东思索人类争斗不息的根源时,我都始终充满自信、友善和勇气。

在埃塞俄比亚,在索马里,在卢旺达和布隆迪,我见过因战争、饥饿、贫穷和屠杀而挣扎的人们,生命在他们眼里仅仅是一块面包,或者一瓶矿泉水,或者一个友善的手臂;在中东,我见到因宗教和政治见解的不同而把民族和国家投入到永远无法化解的深渊之中的仇视;在巴尔干,我看到妻子、丈夫、邻里、亲朋刀兵相见,互相残杀,仇恨的种子根植于人们冰冷广漠的内心深处;在俄罗斯,我听到炸弹爆裂和狙击步枪射出的子弹的呼啸,那种声音就像附着在人鼓膜上一样永远挥之不去。

我出于历史原因经常喜欢去寻访人类历史长河中残存的文明古迹。在埃及、在希腊、在耶路撒冷,我经常会在工作之余一个人背个背包孤零零地徒步旅行,除了游览古代遗迹外我最喜欢在那些只有在文字中记载过的古战场长久徘徊,似乎我就是战场最后的胜利者一样。

在艰难困苦的旅程中,在我遇到挫折、迷茫,或者失落、寂寞时我会常常听到师母在天上对我的呼唤:“向前走,海涛,不要回头,不要甘于做一个平凡的人——”

是啊!一个人的内心如果不甘于平庸,不甘于世俗的纷纷扰扰,而是勇敢面对未来和挑战,那么他的内心也将随这个世界的脉搏跳动,随这个世界呼吸。这时,他的目光将会穿透阻碍视线的世俗之墙,而去寻找人生的真谛。

我在外整整游历了三年,这三年让我感受到生存与死亡、幸福与苦痛、富有与贫穷、高贵与低贱、和睦与争斗、慈爱与冷酷,我明白了人生并不只有一种感情,一次生命。我明白去过自己喜爱的生活是多么难能可贵。在我看来,人类真正的幸福虽然会脱离世俗但决不会距离世俗很远。

我现在懂得,如果一个人想永久地拥有友爱、亲情,则就要让心灵获得独处时的自由,又不失去相聚时的欢乐。其实人生就像与一个个旅途偶遇的陌生人结伴同行,与志趣相近、性格相投者无拘无束地交谈,推心置腹,抛弃一切偏见、歧视和分歧,为共同的目的地而愉快地前行,彼此心心相印,不追求永远,不追求再次重逢,就只要这一段美好时光。

记得在巴尔干一次我遇到一个盲人,我和他一路旅行,我给他描述周围的世界,他给我描述他所感受的世界。我毫无厌倦地替他观察,告诉他原野、森林、湖泊、村镇、河流、群山,描述我所看到的人们,我所看到的友善、淳朴、仁慈和慷慨,我不厌其烦地回答他的问题,用最细致的语句尽可能告诉他我眼中的世界,真实的世界,然后,当夜幕降临,在点燃的篝火旁他给我讲述他现在所拥有的另一个世界,这另一个世界依然是原野、森林、湖泊、村镇、河流、群山,甚至还包括我从来没给他讲述过的海洋、日月和银河。在他那里我看到一个宏伟、壮丽,美不胜收的天堂。他所描述的美让我几乎想蒙上双眼,让人引领也去做同样的旅行,得到同样的感受。

一次我乘车进了一座城市。此时已经是夜晚,在路灯的映照下,我看到一些小孩正在狭窄的街道上踢足球,路边则到处是咖啡馆、酒馆,一些穿着时髦的姑娘小伙子对我嚷着让我进去享受,还有一些拿着扳手、衣衫褴褛的工人赤脚从街上懒洋洋地走过,几辆卡车在我周围横冲直撞,司机拼命地揿着喇叭,喧闹声令人难以忍受却又感觉亲切。当我正陶醉在这种温馨而又嘈杂的美景中时,一颗炸弹从天而降在距离我不远的街道爆炸,街上的游客、商贩、老人、妇女和孩子刹那间消失,喧嚣的街道立刻死一般寂静。过了片刻,当哭声、喊声和奔跑声在我耳边轰然响起时,我透过硝烟看到飞溅的血迹、肉块和人的肢体在街道上四处散落,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死亡,让我知道战争原来距离普通的民众并不遥远。

还有一次,我在一个市镇漫步,在一个昏暗的街道上我看到上百名妓女沿着黑暗、狭窄的街道排成一排,在夜色中向我眨着挑逗的目光。我仿佛漫步在一个迷离的梦境中。我在一个小酒馆吃了晚餐,一顿很便宜的晚餐,然后就听小提琴演奏师弹奏一首忧伤的曲子,也就在那时,门口响起枪声,密集的冲锋枪的嗒嗒声,还有手雷的爆炸声。我惊恐万状,从桌子边跳起来,冲到门口,察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酒馆里的人谈笑风生,似乎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

战争让人变得麻木,也让人寻找到困苦中的乐趣。我见过战火中为死难者的葬礼,也见过战火中新生儿的诞生,以及年轻情侣的温馨婚礼。后来我发现,无论生活多么残酷,在人广漠的内心深处,依然会迸发出情与爱的火焰。

三年期间我行走了很多地方,也认识过不少人,年轻人、老人和儿童,豪放的卡车司机,机敏的商人,精明的政客,以及不同肤色和国家的漂亮年轻的女子。随着岁月的流逝,我逐渐从悲苦和伤痛中解脱出来,变得成熟、深沉、寡言少语。后来我蓄起了胡子,就在蓄胡的那段时间我在俄罗斯认识了一个从北京来俄留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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