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退位,幸而我们留在奉天,承袭祖荫,家业虽然受损,但仍不至于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只不过一来,本身家业也不大,但人口众多;二来东三省民风强悍,鱼龙混杂。所以我阿玛小心经营,但也步履维艰。什么人都想夺我的地,什么人都想逼我的税。”
“这是我的难处,说出来您信也好,不信也好。但两位既然来了,为的是我清朝大事儿,我不能让两位空手回去。但是更多的事情,跟您说,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话到这里,他停了停,李伯芳从公文包中拿出银票,从桌子上推到那二人面前。要政治募捐的两个人垂眼看了看那个数额,已然觉得满意,没有白来,再看小王爷的脸,不喜不忧,无风无浪。
雅座外面忽然又有人敲门,报了姓名,原来是府里看院的家丁大赵。李伯芳遂出去问话,回来跟显玚耳语了几句。小王爷当即戴上帽子,穿上大衣,别过那二人匆匆而去,只剩下李伯芳代为应酬。
4.
他到了医院直奔三楼病房,一路脚步太急,背心出了一层汗。他看着门牌号找到她的房间,推门进去,一眼看见明月头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合眼躺在床上,一副惨相。房间里面还坐着四个女孩,样子像她同学,见他进来,她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走过来,睁着对大眼睛打量他,然后恭恭敬敬地低声说道:“您就是明月的叔叔吧?”
他怔了一下,没着急说不是,只问道:“她怎么回事儿?”
“早上除雪,为了保护我,头被花盆砸伤了,医生给缝了针,睡一会儿了……”
刘南一看着显玚想:一百个人里面也能看出来他们长得像,不过明月的叔叔还真是年轻啊,像她哥哥一样。
显玚看着刘南一想的是:害得明月为了保护你被砸伤,你自己人高马大的白长了?
他性子乖张,本来就爱迁怒于人,现在心里有气,脸色更沉了,只说道:“天晚了,几位回家吧。”
女同学们都甚有礼貌,临走之前微微低头道叔叔再见,显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汪明月头顶中央被红砖花盆砸出两寸长的口子,医生涂了麻药,给缝了十六针。她睡了一会儿,药劲儿过了,在时而尖锐时而闷钝的疼痛中醒过来,一睁眼睛,床边坐着小王爷,一丝好脸色都没有的小王爷,明月心里说不好,当即闭上眼睛就要接着睡,这人已经开口说话了。
“我刚问医生了,你伤口在脑袋正上方,缝针之前还刮了头发,你知道吧?一小方块的头皮都秃了,伤口处也不能再长头发了。我还想这可怎么办啊,这还不是夏天,等六七个月才有西瓜皮呢,你那块儿头发秃了,我拿什么给你遮上啊?”
她一声都没有,躺在那里,听他教训。
显玚越说越气:“就你还去保护别人?你长了几两肉啊?你还想当女英雄?我不知道姑娘你这么猛,早知道给你送南方去得了,有的是仗让你打……”
他语气态度十分恶毒,明月再顾不得头顶伤口的疼痛,慢慢转动脖子,对正他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瞪了一眼。
这一眼把显玚给气得乐了,笑着凑过来,俯下身子,看着她眼睛说:“你还恶狠狠的。你那副样子看谁呢你?本来就挂彩了,你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
她抬手去推他肩膀,憋了半天终于说话了:“去,去你的。”
他抓住她手:“你还敢说。把我给急得,正跟人谈事情谈到一半儿,大赵跑饭庄子来说你被送医院了,我当时把所有人都给扔下自己跑来了,今天刮大北风你知道吧?我一路顶风,脸都被刮出口子来了……说你,你还不高兴是吧?小时候没临过帖子吗:淑女不立危墙之下……”
“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笑了,眼光温柔如水:“你不是淑女吗?你要当君子啊?”
小王爷一插科打诨,明月的疼痛和委屈好像都没了,跟着也咧着嘴巴乐了,他凑上去亲她,舌尖润了润她发干的唇,再抬起头来,轻轻道:“哎,还有件事儿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