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仁爱,见杨绛矮小瘦弱,总说她营养不够,让她喝牛奶。杨绛不爱喝。在学校饭堂吃饭的时候,杨绛也是与校长同桌。校长每次从家中带来的菜肴也会分给众人,一人一勺,剩下的全都留给杨绛。连杨绛与家人通话说想吃皮蛋,校长侧耳听见便会让饭堂准备,也一定是杨绛分得最多。
校长的好,杨绛毕生铭记在心。
在启明打下的英文基础,令杨绛在振华的英文课上如鱼得水,尽得荣耀。老师每每提问都强调不许杨绛先答,只有全班同学都不知晓时,她才能讲。原本以为会出类拔萃的国文,任课老师却不大重视杨绛,第一学期的成绩单上也只给了她六十分。不过,这并不能遮掩杨绛对文字敏感的天赋。
读书,成了杨绛在振华养成的最大爱好。从老子的《道德经》到查尔斯·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从沃尔特·司各特的《艾凡赫》到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还有同窗蒋恩钿推荐的冰心和苏曼殊等人的作品,无一不读,尤爱李煜词。说起蒋恩钿,数年以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还是杨绛与钱锺书的媒人之一。具体事,后面再讲。
钟情杨绛多年的费孝通当时也是杨绛在振华的同学,并且他是女校里唯一的男生,为人老实,常常被杨绛欺负。身在女校,费孝通十分尴尬,读了一年便转学至东吴附中。时移事往,想想也很有趣。
或许,读书这件事,杨绛是受父亲的影响。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读书也是他的一大嗜好。倒也不是父亲读什么她便读什么,她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审美。比如,杨绛喜爱李煜的词,父亲推崇杜甫的诗。就读书这件事,他们父女二人还有过这样的对话:“阿季,三天不让你看书,你怎么样?”“不好过。”“一星期不让你看书呢?”“一星期都白活了”。
杨绛的文学天赋也是在振华的时候开始为人所知。高中的时候,国文老师讲诗,学生的课卷作业便是作诗,当时杨绛写了两篇五言古诗《斋居书怀》《悯农诗》,后来被刊登于《振华校刊》,令杨绛十分得意。其中《斋居书怀》一诗,任教的孙伯南先生专门写了一个四字批注,曰:仙童好静。
年岁渐长,杨绛少时活泼的性情也日渐变得温静。常听人讲,读书使人优雅。应当是这个道理。在振华,杨绛独立自主的意识也变得强烈起来。这跟振华的教育倾向有关。振华学风朴素,教学务实,十分看重学生的自理、自立。不像启明还有管理的姆姆,在振华,一切凭靠自觉。
紧要的是,振华对杨绛的教育和父亲对她的期盼算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北伐战争胜利那年,学生运动活跃,常常会有学生组织游行、演讲。杨绛正读高中,也被推选成学生代表,需要游行、演讲。杨绛心中不愿意,又不知如何开口,便回家询问父亲的意见。
由于不少学生都以家中不允准为理由来推脱,杨绛与父亲讲她也想用这个借口。不料,父亲说:“你不肯,就别去,不用借爸爸来挡。”可是不用这个借口,就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应承下来。父亲又说:“该服从的就服从;你有理,也可以说。去不去在你。”为了更好地引导杨绛,父亲以身作则,讲了一段旧事给她听。
时任江苏省高等审判庭长之时,张勋入京,当地士绅名流联名登报,表示庆贺。杨荫杭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可是,此事杨荫杭并不知道,细问才知是下属自作主张,上报了杨荫杭的名字。结果,杨荫杭执拗,又登报声明,表示自己并未参与欢迎,显得很不懂人情世故。但他讲:“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讲完此事,他对杨绛说了几句话:“你知道林肯说的一句话吗?Dare to say no!你敢吗?”